“许二爷……”

    我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朝着那优哉游哉的老头儿点头哈腰,而他瞧了我一眼,则却并不高兴,纳闷地说你怎么又来了,上次给你带走的灵牌,我都还没有找人做呢,怎么,这次过来又准备拿什么?

    他对我一点儿也不客气,背着手在前面走,而我则跟在他的后面,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一回不拿东西,而是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他说商量啥,借钱的话,免提啊,我这人从来不借人钱,不管交情有多好。

    我黑着脸,说许二爷,我像是随便跟人借钱的主儿么?

    他很认真地点头,说像,太像了。

    他带着我一路走上了晒谷场,瞧见那老屋门口坐在矮凳子上面的两个女孩儿,吓得一哆嗦,失声喊道:“蚩、蚩丽妹?”

    我一愣,说啊,你认识蚩前辈?

    许二爷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说不对,她不是蚩丽妹——看着这气质就不像,没那股霸气;另外蚩丽妹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好小子,你倒是真能给我搞突然袭击啊,你说说,从哪里找来一个跟蚩丽妹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的话让我肃然起敬,说许二爷,原来你什么都懂啊?

    许二爷眉头一掀,说废话,你真以为我是闭门造车的蠢老头子对吧?

    我说你既然什么都懂,应该知道当年蚩丽妹北上,连挑十三家苗蛊,最后折戟于敦寨蛊苗一脉的祖师洛十八之手吧?

    许二爷说废话,当时老子就在旁边瞧着呢。

    我一愣,说啊,你当时也在场?

    这话儿把我给弄晕了,要知道当年蚩丽妹北上之时,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当时他若是在场的话,即便是记事的十来岁,那他也得有快一百岁的年纪了。

    许二爷有一百岁了么?

    我在旁边愣神,而许二爷则好像是说错了话一般,挥了挥手,说你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

    就在这时,虫虫和念念早已经站起,走了过来,她朝着那许二爷拱手说道:“晚辈蚩丽姝,有心学白河蛊苗的先人蚩丽妹一般,挑战苗疆三十六峒,不知道前辈如何称呼,可是敦寨蛊苗一脉?”

    许二爷口中喃喃说道:“蚩丽姝,蚩丽姝……”

    这般念着,却仿佛忘记说话了一般,我在旁边推了他一把,说许二爷,虫虫她就是想学着当年的蚩丽妹一般,挑战三十六峒,你也知道我的本事,所学有限,迎战的话实在是丢了咱敦寨蛊苗的名头;而师父陆左又在跑路中,自顾不暇。想来想去,想起你那天说自己也是敦寨蛊苗一脉,不如就找你吧?

    许二爷吹胡子瞪眼,说你自己没本事,怎么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

    我说我是真没本事,跟陆左拜师,都没有认真教过几天,我现在的手段,一大半还是跟这姑娘学到的,若是由我来代表敦寨蛊苗迎战,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一愣,说你的本事,是跟这姑娘学的?

    我解释,说启蒙老师,应该是她吧,后来我又遇到陆左,跟他学了几天,杂七杂八,算不得准。

    许二爷转头过来,对着虫虫说道:“孩子,你应该不是凡人吧?”

    虫虫讶异了一下,看了我一眼。

    她这意思,是再问我,是不是我把她的底细跟这老头儿说起的,要知道她此刻已经融练得圆浑无漏,基本上没有破绽了的。

    她现在跟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这就是五彩神石的强大功效,一切生命的源泉和始祖。

    许二爷瞧见了,摆手说道:“跟他没关系,我能够看得出。”

    简单的一句话,让虫虫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而许二爷则笑了,说你若是想学蚩丽妹一般,挑战于我,只怕下场未必会比当年的蚩丽妹对上洛十八强上许多,而我也不想欺负小孩儿……

    他话还没有说完,虫虫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拱手说道:“前辈,请。”

    她说得无比坚定,仿佛自己走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许二爷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虫虫的心境,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好,我满足你的要求。”

    他往后退了三步,然后深吸一口气,平平地伸出一只手来,对她说道:“来吧。”

    虫虫凝望着面前的这个老头,他穿着很旧的蓝色中山装,领子和袖口被磨破了,露出花白的一面来,而袖子的肘部还有面料不一样的补丁,显得十分寻常,真真就是一个山里老头的打扮。

    然而这人的气度却并不一样。

    他之前倒也没有什么,然而往后退了三步之后,摆出手来,平淡地说了一句话,整个人却沉重得宛如泰山。

    渊停岳峙。

    虫虫开始不断地凝气,一开始的时候,她仿佛只是一个平淡如水的女子,如同一泓小潭,然而到了后面,她整个人的气势却在一层又一层地堆叠,就仿佛风暴即将来临的大海。

    而这整个过程,她紧紧花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当气势凝聚到了一个极致的时候,突然间,她的身子动了,右掌由下而上地缓缓拍了出去。

    这一拍,就仿佛进入了慢动作时间,一举一动,旁人都看得分明。

    好像很简单。

    然而在炁场的世界里,这一下却已经将整个空间的气息都给搅动。

    而与此同时,一股五色混杂的气息从虫虫的身体里喷薄而出,充满了强烈的腐蚀性,席卷到了许二爷的身上去。

    死亡凋零。

    这是我第一次瞧见虫虫全力的出手,感觉那气息笼罩的区域里,一切生命的气息都在迅速枯萎凋零。

    我在那一瞬间,有些担心起了许二爷的安危来。

    尽管他把我父亲心爱的摩托给甩下了田里,并且害得我不得不推车下山几个小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对这个老人还是充满了敬意,觉得他应该真的是敦寨蛊苗的某一位老前辈。

    然而事态的变化甚至都没有容我多想太多,就在虫虫出手的那一刻,许二爷也出手了。

    他比虫虫更加简单。

    伸手一抓。

    就是这么一抓,有点儿像是我们夏天的时候抓蚊子一般。

    而就在这收放之间,被虫虫掌控的那炁场一下子就爆开了,充斥了整个空间,反而是那恐怖的五彩之气,却是被许二爷给凝固成了一个小圆珠子。

    那小珠子悬浮在半空之中,滴溜溜的转动,夕阳的光辉透过它折射,出现了瑰丽的光华来。

    虫虫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雪白如纸,身子朝着后面倒退而去,念念慌忙扶住,结果连着自己也给带到,两人滚落在地,一直摔到了那老宅的跟前时,方才停下。

    一招制敌。

    又是一招,有且只有一招。

    一如百年前洛十八战胜了蚩丽妹一般。

    我跑了过去,想要把两人给扶起来,然而虫虫却拦住了我,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身子一躬到底,尊敬地说道:“我败了,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我也好知道自己是败在谁的手下。”

    许二爷一招战胜了虫虫之后,脸上并未有显露出得意之色,而是长叹了一声。

    叹息过后,他对虫虫说道:“我本来想隐姓埋名,不问世事,给祖宗先师守陵就是了,没想到居然还会碰到这事儿。不怕你知晓,当年蚩丽妹与洛十八交手之时,我也在现场观摩,我本名叫做许映愚,是洛十八的弟子,学艺近百年,与你交手,着实算不得什么本事……”

    什么,许映愚?

    听到这名字,我整个人都为之一愣,惊呆在了当场。

    我其实是知道这人的,他是宗教总局的创建元老之一,早年间一直活跃在各地战线之上,近几十年来处于退休状态,不过却是作为宗教总局的顾问,对陆左多有帮助。

    我之所以没有认出他来,一是的确没有见过这人,二来则是我只以为他在中央任职,却没有想到一个曾经如此辉煌的人,居然会甘于贫寒,守着这个一个毫无生趣的苗寨子里。

    虫虫继承了蚩丽妹的记忆,显然也是知道这个人的,她大为惊讶,难以置信地说道:“居然是你?”

    许二爷微微一笑,说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应该继承了蚩丽妹的一部分记忆吧?

    这都能够看得出来?

    我已经完全叹服了,而虫虫在知道对方的身份之后,也是输得心服口服,恭恭敬敬地点头说是。

    许二爷仔细打量了虫虫一番,突然说道:“天色已晚,陆言和另外一位姑娘,你们请离开。”

    我一愣,说啊,那虫虫呢?

    许二爷看着虫虫,然后说道:“我有一些往事,要跟你讲;你若是有兴趣,可以留下来,若是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便是了。”

    虫虫对许二爷十分恭敬,说左右也无事,我留在这里吧。

    就这样,虫虫留在了敦寨,而我和念念却不得不下山离去,回去的路上,我不无醋意地说道:“那老头子留虫虫一年轻姑娘搁山里干嘛啊,都要谈些啥?”

    念念瞧了我一眼,不由得笑了,说反正不会谈什么屁股大好生养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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