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

    “兄长。”

    仅片刻后,徐奋、静女几人亦快步走出了屋子,一个个神色肃穆,显然,他们也在屋内听到了那阵喊杀声。

    几人立刻跑到山寨外,站在山寨外峭壁附近,眺望山下的局势。

    但遗憾的是,山中的树木遮挡了他们的视线,他们虽能听到下面的山里传来喊杀声,但却丝毫也看不到具体,也不知情况究竟如何。

    他们只知道,山下的喊杀声渐渐迫近他们所在的山寨,就仿佛山中的山贼们已经吃了败仗似的。

    “我怎么感觉那声音……离山寨越来越近了?”邓松咽了咽唾沫,面色难看。

    “怎么会这样?”邓柏难以置信地说道:“二寨主、三寨主他们,不是准备了好些陷阱么?难道都没用上么?……完了完了。”

    “你俩闭嘴。”徐奋沉着脸骂了一句,旋即瞥了一眼静女身边的宁娘。

    也不晓得是因为山下的喊杀声,还是因为邓柏、邓松两兄弟的话,小女孩吓得泪水哗哗地掉,死死抓着静女的衣角。

    “别怕,没事的。”

    静女安慰着宁娘,但其实她心里亦忐忑不安,她下意识地看向她心灵的支柱,看着赵虞欲言又止:“兄长……”

    “没事的。”

    仿佛是猜到了静女的心情,赵虞宽慰她还有在旁的众人道:“二寨主、三寨主他们,只是在诱敌深入而已。……你们仔细听,那些喊杀声,是不是渐渐被引到设有陷阱的位置去了?”

    徐奋、邓柏、邓松几人仔细辨别,这才发现果然如赵虞所说的那般,邓家兄弟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徐奋亦松了口气,笑着揶揄赵虞道:“几个月前连鸡都不敢杀的你,想不到这时候却如此冷静。”

    “冷静跟敢不敢杀鸡没什么关系。”

    赵虞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旋即再次将目光投向山下。

    方才那番话,他并不是安慰众人,因为他确确实实听到那些喊杀声被引到了山贼们布下陷阱的位置,而事实证明,赵虞的猜测也是正确的。

    大概一炷香过后,山下的喊杀声忽然就消失了,随后没过多久,山下就传来了一声声突兀的惨叫与怒骂,显然,肯定是昆阳的官兵不慎中了陷阱。

    再然后,山下忽然又爆发了一阵喊杀声,但不同的是,这阵喊杀声中夹杂着嚣张而得意的笑声,一听就知道是那些没什么教养山贼们发出来的。

    先示敌以弱,再诱敌深入,将敌人引入陷阱,最后趁昆阳官兵进退两难之际四面杀出……』

    在完全看不到真实战况的情况下,赵虞暗自猜测着底下那群山贼所采取的战术。

    此前,赵虞一直忧心于那群山贼无法击退昆阳官兵,因而破坏了他的大计,但此刻他忽然感觉,他似乎小瞧了这些山贼。

    约一刻时辰后,赵虞在山上看到有大片的人潮撤出了山林,期间,山上的山贼欢呼畅笑,甚至有人羞辱那些撤离的昆阳官兵。

    见此,徐奋等人亦忍不住欢呼起来,方才还在掉泪的宁娘,此刻也是破涕为笑。

    唯独赵虞表情十分古怪。

    ……居然赢了?

    还赢得如此轻易?

    赵虞也不晓得山下的昆阳官兵是否是昆阳县的县尉带队,总之,这家伙要为这场失利负责任了。

    是因为击破了刘黑目那伙人的贼寨而轻敌了么?』

    赵虞暗自猜测着。

    临近正午时,赵虞几人再次往山贼们所防守的地方送吃食。

    此时他们这才意识到今早那场厮杀的惨烈程度,据赵虞所见,在二寨主陈陌负责驻守的区域,他最起码看到了三十几具昆阳官兵的尸体。

    这些昆阳官兵的尸体,有一半身上带伤,仔细观察那伤势,不像是刀剑所致,更像竹子捅穿的,有的伤在腿上,有的伤在胸腹,不一而足。

    值得一提是,其中有一名昆阳官兵死相最是奇特,竟然是被一杆长矛硬生生连带着树杆一起捅穿,以至于赵虞看到的时候,这位老兄还挂在树上。

    “厉害吧。”

    当赵虞站在那棵树前打量的时候,有人忽然在他背后出声。

    赵虞吓了一跳,回头一瞧,这才知道跟他搭话的,正是当日在许村带着他与静女去见陈陌的那名山贼,刘屠——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匪号。

    “是刘大哥干的?”赵虞投其所好地恭维道。

    不曾想,那刘屠干笑两声,朝着坐在远处的陈陌努了努嘴。

    赵虞这才意识到那名官兵是陈陌所杀。

    他暗自咋舌。

    仔细想想,一柄长矛刺穿人体不算,连带着树干都捅穿,这份臂力究竟有多恐怖?

    注意到远处的陈陌身上都是鲜血,赵虞偷偷问刘屠道:“刘大哥,二寨主身上的血厚地有点吓人啊,他受伤了么?”

    “怎么会?”刘屠鄙夷地看了一眼赵虞,得意地说道:“谁能伤得了咱们老大?小子,我跟你说,当时四个官兵围住咱老大,我只眨了一下眼睛,就见咱老大用矛扫翻三个,捅死一个……”

    听着他绘声绘色地讲述当时的情况,尽管赵虞知道这家伙肯定有添油加醋的地方,但仍对陈陌的武艺感到叹为观止。

    遗憾的是,他未能亲眼所见,也不知究竟如何。

    然而,次日正午,他就得到了亲眼目睹陈陌武艺的机会。

    那时他刚刚与徐奋几人送来吃食,正等这边的山贼准备招呼伙伴过来吃东西时,忽然山下跑上来一名山贼,急声喊道:“老大,官兵杀上来了!”

    听到这话,陈陌二话不说,当即丢下手中的饭团,抄起长矛便带领一群山贼迎了上去。

    随后只见在那狭隘的山道,那陈陌独自一人扼守山道,凭借一杆长矛硬生生让试图冲上来的昆阳官兵无法前进半步,只能选择从旁边绕。

    可即便如此,那陈陌依旧不依不饶,反过来杀向那些昆阳官兵。

    亲眼目睹那一幕的赵虞,当时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画面:一头猛虎,跃入群羊。

    看着那陈陌,他忽然想到了他乡侯府那位已故的卫长,张纯。

    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张卫长就是这般勇猛,在牺牲自己为其他人断后的那晚,张纯便是独自一人冲向几十上百名梁城军的军卒……

    赵虞感觉,这个陈陌与张纯很像,不是说武艺,而是说那种虽敌众我寡我亦不惧的气势。

    可问题是,张纯是樊城的驻军出身,当年见惯了叛军那人山人海的攻势,而眼前的陈陌……为何也同样具备那份胆魄呢?丝毫不因敌众我寡而胆怯。

    难道……他也是军伍出身?』

    赵虞越看越像。

    但很可惜,关于陈陌的过去,山寨里没有几个人知晓,因为他几乎不曾透露过。

    不得不说,看到陈陌如此生猛,赵虞庆幸之余,心中着实也压力剧增,毕竟他已决定要收复这群山贼,但这个陈陌,似乎一只手就能把他给按住……

    而另外一边,三寨主王庆那边亦相当生猛。

    当赵虞等人去送吃食的时候,他就看到这位三寨主坐在一个树墩上,身上的鲜血竟然浓厚地能滴下来。

    不过最渗人的,莫过于他斜靠在身旁的两柄刀,从刀身淌下的鲜血,居然将地面染红了一块。

    就在赵虞暗暗心惊之时,那王庆忽然冲着他问道:“小子,你等去过陈陌那边了吧?……那厮,伤了么?”

    赵虞摇摇头:“好像……没。”

    “嘁!”

    王庆撇了撇嘴,面色有些郁闷。

    赵虞仔细观瞧,这才发现王庆披在身上的衣袄底下,似乎缠着一些用来裹伤的布。

    不得不说,当初在山寨里的大屋里,赵虞见王庆不以为然地说着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话,还觉得这人有几分夸大,直到这几日他才直到,这王庆也是相当猛的,那些昆阳的官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只不过,相比较陈陌,这王庆似乎还差那么一点,要知道那陈陌可没受伤。

    至此,二寨主陈陌与三寨主王庆的实力,赵虞已大致有了了解,都是相当生猛的人物,面对那些昆阳官兵好比是虎入羊群。

    在这两头猛虎的带领下,其余的山贼自然是士气高昂,尽管这些日子他们山贼的损失也不小,迄今为止至少死了二十几人。

    唯独大寨主杨通的武力,赵虞还未亲眼目的。

    说起来,近几日杨通也经常带着人手支援陈陌与王庆二人,但他本人似乎并未动手,大概是因为陈陌与王庆就足以将那些昆阳官兵惊退了。

    四月上旬,山下的昆阳官兵撤退了。

    当在山下放哨的山贼将这个好消息传到山寨的时候,山寨里留守的人都为之欢呼起来。

    但赵虞却高兴不起来。

    堂堂一个昆阳县,会奈何不了一伙百余人的山贼么?

    这当然不可能!

    就算那些昆阳官兵暂时失利,昆阳县也能立刻再组织一批兵力前来支援,继续讨伐杨通一伙,为何要撤退呢?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春耕的时间到了,昆阳县忙着耕种,没工夫讨伐山贼。

    换而言之,只要等春耕时间过了,昆阳县必然还会组织兵力,继续前来讨伐。

    更糟糕的是,这次的失利,让昆阳县意识到了杨通这伙应山贼的厉害,相信到时候前来讨伐的兵力会更多。

    到那时,凭借杨通一伙百余人——不,如今已堪堪不到一百人了,还能挡得住么?

    倘若挡不住,那他赵虞的谋划岂不是就成了一场空?

    ……没办法,只能提前了,但愿这附近诸县已淡忘我鲁阳赵氏的惨剧……』

    在反复权衡利弊后,赵虞决定冒险提前他的计划。

    他决定在下次昆阳官兵前来讨伐之前,在这个山寨里得到一定的话语权。

    只有这样,他才能保住这伙山贼,使之成为他日后的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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