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能从棺村活下来,已经可以说明实力了,装得弱不经风也不是什么问题,干这行的,谁还没两个怪癖呢,都是释放压力的方法。”

    张叔笑呵呵的,看上去颇为温和敦厚,只有从他说出来的话中仔细一听,才能发现这个男人的心细和城府。

    他声音没有刻意压着,只是很多队员的注意力都有意不放在他们身边,张叔要试探新人,不是他们应该听的。

    虞幸就跟着笑,不反驳也不附和。

    “刚才遇上水鬼,虽说水鬼不缠别人只来缠你,确实是你运气不太好,但是很显然,你的实力已经足以无视水鬼了。卡洛斯那小子说你脑力很强,我本以为你身手要弱些,没想到你发展得还挺全能。”张叔几言几语就给虞幸下了结论,一副绝不听狡辩的样子。

    虞幸失笑:“都这样了,你还想找我了解什么呢。”

    张叔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会做饭吗?”

    虞幸:“……?”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不会是觉得一个人做饭太辛苦,想拉个人下水吧?

    他顿时谨慎起来,抱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决心,违心回答:“不会。在家里都是佣人做饭。”

    “哎……造孽啊。”张叔果然苦恼地拍了拍大腿,“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不如一个,男人得会做饭才能追得到喜欢的女孩子啊!”

    “所以果然是想找人帮你一起做饭吗?”虞幸直接斜眼过去,看到张叔点头,他笑了,“张叔,恕我直言,你会做饭当时还不是输给了李爷,所以不要骗年轻人,年轻人已经很苦了。”

    李爷耳朵尖,他正算北斗阵落脚点呢,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往这儿看了看。

    张叔清了清嗓子,朝李爷摆摆手:“没你的事!”

    李爷狐疑盯了一会儿,最终是什么都没说,张叔瞪了虞幸一眼,半真半假小声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实在的,当年那事对他的伤害比对我的大多了,你真提起来我可不会难过,但是他心情可就要不好了。”

    “行行”虞幸乖巧地闭了嘴,靠在墙壁上,眼睛一刻不停打探着周围环境,把哪儿能藏人、哪儿的路难跑,都记录了下来。

    “诶,正题没说完呢,我跑题你这小子还就真的不往正题上拉了啊。”张叔看虞幸完全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样子,只能亲自拉回来,“我是想问啊,你是被孙大成找到带进来的,他们那个队伍下下小墓还勉强凑合,来妖道墓宫就是在找死。那你——”

    孙大成?

    虞幸反应了一瞬,原来孙哥的名字叫孙大成么?

    他听得懂,张叔是怕他的实力不足以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活下来,因为孙哥的队伍人员有厉害的,有普普通通的,完全没有这个队伍这么严格的实力限制。

    “你给我交个底,看门鬼这种,你能跑得掉不?”张叔打算用看门鬼做一个实力计量单位。

    这个队伍下了水的人,除了尤妮卡,其他人都有自信能在看门鬼手中活下来,受伤也不会太严重,待会儿看了棺,这些人压根儿不用管,只有san的实力还不确定。

    “看门鬼么……”虞幸没遇见过,对这种鬼物没什么概念,但是结合之前众人提起看门鬼时的语气,他从众人的反应中猜测了一下,有了数。

    非要用他见过的东西来衡量的话,看门鬼应该相当于零点八个厉鬼形态的爱丽丝,都是实体,在速度和身体素质上肯定比爱丽丝差了不少,但是看门鬼会一些幻术和诅咒,比如致使人生病之类,补充了一些能力上的短板。

    当时对上爱丽丝,他没能找到杀死爱丽丝的方法,是利用破坏玫瑰的方式让爱丽丝连带着失去生命力的。

    但是当时他的身体素质还没恢复,十分虚弱,遇上爱丽丝只能跑,而且还有规则保护,换成现在,或许还是可以硬刚一波的。

    所以,看门鬼对他来说应该不算太大的威胁,如果到时候发现打起来会受伤,那他也不至于跑不掉。

    虞幸也不想到时候造成混乱,他直接说:“如果看门鬼暴起,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能跑。”

    “确定能跑?”张叔有确认了一遍。

    虞幸:“不然能杀?”

    张叔:“那还是杀不了的,免了免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张叔迈着步子离开了。

    虞幸叹了口气,然后脚腕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他瞳孔微微一缩,手中长刀一扫,那东西就悄无声息地碎成了片。

    纸片纷纷扬扬,一颗带着某种委屈的小纸人头滚到了旁边,虞幸手一顿,望向不远处的卡洛斯。

    卡洛斯也在看着他,这么几分钟,他好像也缓过神来了。

    小纸人出身未捷身先死,卡洛斯起身,抿着嘴过来了。

    虞幸仰起脸,顶上的夜明珠光辉漫漫,让卡洛斯的面容隐藏在了黑暗里。

    “你对待我的纸人这么残暴吗?”卡洛斯声音里还是带着笑意,如果没有一地纸片,这个画面应该会更和谐一点。

    虞幸打了个哈欠,身体放松:“谁让你一声不吭又来碰我,这不是本能反应吗?”

    “啧,行,我的错。”卡洛斯在刚才张叔坐的地方坐下,沉默两秒,“任务怎么说?”

    由于这次下墓的背景,同一个任务,大家本能就会想到争夺、陷害等等方向,但是这无疑会让其中的不确定因素扩大。

    但是理性的人,要么就暗中布局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要么就把隐患消除。

    聪明人是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恰好,卡洛斯也不蠢。

    “拿御鬼印,你也是吧。”他瞥着虞幸,看到虞幸毫不意外的表情,又往后靠了靠,把自己拉到和虞幸同一个水平面,“你怎么想,我们会是竞争者么?”

    能过来问,代表卡洛斯并不想与虞幸产生冲突。

    虞幸意味不明地一笑:“这得看你了,无论任务要求是什么,我们是竞争者还是同伴,都看你的态度。”

    卡洛斯好像有点迷惑,这个答案是他没想到的。

    什么叫他的态度?

    但是虞幸显然不想在多说,卡洛斯便也沉默着,默默思索这其中的关键。

    耳机里传来诗酒的声音,诗酒正在围观李爷和林做测算,换句话说,她简直像在捣乱。

    直到李爷忍无可忍:“十九,闭个嘴。”

    诗酒:“……哼。”

    没了诗酒叭叭叭的干扰,很快,李爷和林就得出了结论。

    这两人原本是坐在角落里的,他们一站起来,其他人的目光刷一下投过去。

    “出来了,可以开始。”林神色淡淡的,看起来有些虚憔悴,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虞幸和卡洛斯的方向上停了一会儿,然后移开,“李爷会和你们说。”

    李爷拍拍手:“都站起来,准备出发。”

    众人重新整顿精神,眼睛发光。

    “可以前进了!”

    眼镜男走到李爷身边:“我打前阵吧。”

    李爷摆摆手:“不用,这不是你擅长的,我来,你跟着。”

    众人聚集过去,李爷眯着眼睛,手里拿着刚才做计算的纸,放在面前和实地对比。

    然后,他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脚踏在地上,往前跃了一大步,稳稳立在了地上。

    虞幸眸光一闪,看到李爷脚下的地面和别处并无不同,但就是安全,没有触发任何机关。

    “记住我的位置,待会儿一个个跟上。”李爷说完,又跃到了一个比较刁钻的位置。

    眼镜男十分衷心,立刻跟上,站到了第一个点。

    一共有七个点,最后一点位于棺椁处,也就是说,棺椁周围分布了六个点。

    这些人跳跃能力都不差,就连尤妮卡都身手矫健,虞幸看了半天,觉得大概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普遍比现实中的人强上一些。

    毕竟,连周庆海这种涉世未深的小青年都能拿着蒲团打活尸,还真能起到一定的攻击效果。

    他心中暗暗记住这一点,然后落在最后一名,当他踩上第一个点的时候,李爷已经平安站到棺椁边了。

    棺椁边安全区域大,几人一个接一个到了地方,没有一人失误。

    虞幸最后到达,众人看着他,松了口气。

    “北斗阵过来了,按照正常流程,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走这里,直接去往墓宫深处。”李爷指着通向三扇大门中间那一扇的直线路径,手指分开,“贴墙走,就能进入左右两边。”

    “那如果要开棺呢?”尤妮卡被分给了阿什保护,她就站在阿什左手边,探头打量棺材,手已经抬起来,看起来像是忍不住想去摸一摸了。

    考古的职业病,看见文物就想拿小刷子刷一刷,

    “诺,看棺尾。”李爷抬了抬下巴,“你去看看这棺尾有什么不同。”

    尤妮卡小心地挪着步子,弯腰。

    棺尾窄,整体的面积不大,上面雕刻着很奇怪的花纹,一幅一幅分割开来依次排列,有点像是在叙事。

    “很有研究价值!”尤妮卡十分兴奋。

    “看门鬼所在的棺材得刻上墓主人的部分生平和特征,这样才能完成一个隐性契约,让看门鬼为墓主人看着墓门。”张叔对这个也很感兴趣,他仔细看了一遍,嘴里念念有词,“画的东西还真挺特殊呢……这是什么,树?”

    树?

    虞幸脑海中某根神经被触动,他悄悄挤开围在那里的眼镜男,将花纹全貌印入眼中。

    花纹基本上被灰尘覆盖,李爷已经把灰尘拂开,饶是如此,看起来依然有些模糊。

    但是大体的东西已经可以看出来了。

    第一个花纹,是一个人在种树,女人坐在地上看着种树的人。

    第二个花纹是一个人跪在女人面前,女人将那人的双手砍下。

    第三个花纹,什么人也没有,仅仅有一棵枝繁叶茂,挂满人头的大树。树下还刻着一条条手臂,仿佛从地狱里伸出,无助而又充满渴望地向上伸着。

    第四个花纹,是一个没有手臂的人站在棺材边,女人用刀砍下了他的头。

    女人……树……人头……

    虞幸脑海中,一座座镶嵌在崖壁上的棺材画面一闪而过,等他试图抓住时,脑子里就像被人蒙了一层布,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记忆了。

    “我一定见过或者听过这个女人和树的事情。”他心里笃定,随即注意力转移到花纹上古怪的大树上。

    花纹粗糙,其实上头的画面很多都需要连蒙带猜,但是那棵树上传来的阴暗情感和无与伦比的恐惧感却连粗糙的线条都无法隔断。

    “这女人就是妖道了。”张叔沉声道,“早听闻,一千多年前,妖道横空出世,为祸一方,乱人纲伦,挑起战事,当时的诸侯王们四处通缉她,其中一位曾将她斩首示众,头颅挂在城墙上,四十九日未曾取下。”

    “不会吧,然后呢?”阿什就像在听神话故事。

    “然后?头颅不翼而飞,人心惶惶,君主震怒,大力搜查盗取头颅的人,不知为何手段残暴,引发百姓强烈不满。很快,邻国攻打,君主增收赋税,百姓怨声载道,纷纷唾弃君主,这个国家甚至没能坚持三个月,就此覆灭。”

    李爷接上了话,笑了笑:“最有趣的还在后头,攻下这个国家的君主为了炫耀自己的国家骁勇善战,也为了安抚哀怨的百姓,将失败的君主砍了头,也挂在城墙上,七七四十九天。到最后一天的时候,没人碰那颗头,那颗头自己掉落下去,被一辆路过的马车碾得稀碎。”

    “那君主砍了妖道的头,自己就被砍了头,他挂了妖道四十九天,自己也被挂了四十九天。”尤妮卡惊叹,“一切都是妖道头颅消失后开始的,你刚才说,不知道为什么,原来的君主变得手段残暴了起来?”

    “没错,在历史上,那位君主原是一个明君,以一己之力打下江山,建国封侯,可妖道头颅一丢,他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张叔指指棺尾的花纹,“个中缘由,恐怕还得和这棵树有关。”

    李爷默了半晌,有点不确定地说:“老张,你看这棵树,像不像传说中的……鬼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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