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任义邀请虞幸的原因就是有些事需要两个人分头去做。

    而现在,人数多出这么多,他倒是可以更加从容地分配任务,容错率提高了不少。

    “重症监护室需要几个人?”赵谋问道。

    “不需要太多,只要有人符合两个条件就行。”任义带着路,先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墙上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一个生锈、破损,但勉强能显示时间的钟表,任义计算着这些钟表所提示的时间,现在院长不在办公室,应该正穿过四号走廊,往重症监护室跑。

    “什么条件?”莎芙丽挑眉。

    “一,擅长把握时机,一定要在院长濒死的时候救人,迟了院长就死了,早了日记本不会出现。”任义拿着他记满攻略的纸,走廊不断倒退,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和那条有鬼的四号走廊正好是以医院中心为轴的对称方位。

    那边的声音传不过来,一切寂静又诡异,窗外的黑夜更加深沉,就像是被一块倒置的茶杯罩住了天穹。

    “二,正面战斗力足够应付鬼物,虽然鬼屋对嘉宾没有致命效果,但是应付不来的话,院长九成几率会被偷袭死亡。”

    他说完,隐晦地看了虞幸一眼。

    在他心里,这个人应该可以胜任,也比较能够信任。

    “啊~那我跟你一起留办公室好了。”莎芙丽笑吟吟地,伸手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这里的鬼物已经被任义解决掉,安全得很。

    “嗯。”任义寻思着莎芙丽还挺有自知之明。

    她那鞭子只有在床上的时候厉害,论正面战斗,毒素对鬼物的作用比对人小,鞭子打鬼又不太疼,很吃亏。

    “我去救人?”虞幸问了一句,然后也不等任义点头,扫视一圈,“赵谋这腿脚不便的……也留下,然后嘛,曲留在这里保护这些非战斗人员,万一韩彦想过来添堵呢。”

    他一手搭上赵一酒肩膀:“我和酒哥去救人,怎么样?”

    赵一酒没有发表自己的意愿,像是默认了这个分配。

    任义认同,接过了赵谋轮椅的控制权:“和我想的完全一致。”

    他觉得虞幸一个人也能完成这个任务,但是加上赵一酒,容错率变高,想失败更不容易。

    “冷酒也这么厉害呀。”莎芙丽揶揄一句,“那就交给你们了哦。”

    轮椅的轮子发出响声,赵谋被任义推着进了办公室,回头望一眼。

    他对虞幸的了解更多,恐怕虞幸拉走他弟弟的动机没那么单纯,他可是除了赵一酒以外和那只厉鬼接触最多的人,怎么会认不出,刚才那厉鬼的气息又代替了弟弟的气息,出现在他身后呢。

    要不是气息交换只有一瞬间,虞幸的摄青鬼又在这里,他刚才就不会这么淡定了。

    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虞幸把他弟弟拉离摄像头范围,应该是要解决一些厉鬼那边的问题。

    赵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转回头,内心平静下来。

    这事情交给虞幸他还是放心的,不知道为什么,虞幸这个人经常表现出反复无常又有点危险的一面,但总能让别人感到安心和信任。

    这人还真是天生会让别人患上斯德哥尔摩的人啊,还好虞幸不是什么犯罪狂。

    赵谋开始有闲心打量院长办公室的陈设,这里其实和他进入过的医生办公室差不多,没有更多的华丽和精心布置,只是玻璃柜换成了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医学书籍、哲学书籍,还有各种成功学、管理学的书,显示着院长在不忘医学的同时还很有素养,全方位提升自己。

    如果不是某些书籍因为没翻过几次,都开始落灰了的话,这个结论会更有说服力。

    院长应该是一个比较注重自身形象的男人,赵谋想着,收集情报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地看到了更多,窗户很大,但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垃圾,书桌边的垃圾桶半满,没有倒掉。

    赵谋眯起眼睛,眼前出现这样一个形象。

    一个还算朴实的男人,热爱着自己的事业,热爱着病人和员工,热爱着这家医院,但身处的位置无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让他不自觉朝着别人口中那个被吹捧的院长形象靠拢。

    自律性还可以,会为了体面精致自己,却并没有到在意细节的地步,就好像抱着一种‘反正我好好地做着院长应该有的样子,你们就算看出这不是真正的我也无所谓’的矛盾心理。

    没什么特色,但有些奇怪的人。

    在赵谋通过这间办公室了解未曾谋面的院长的时候,任义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虞幸和赵一酒提前去重症监护室,应该可以掌握先机。

    “可以出发了。”

    “好。”虞幸一句话都没多说,带着赵一酒就往重症监护室而去。

    他们两个选择的这条路是通往四号走廊的相反方向,院长每一次的逃生路线都一模一样,只要没有人干扰,他就会沿着这条路一步步走向死亡。

    他相信韩彦不会当那个干扰院长的人,因为韩彦也在等真相出现。

    虞幸和赵一酒很快离开了任义的摄像头范围,他们终于可以聊一些不能让观众知道的事。

    “现在你感觉怎么样?”虞幸开口问。

    “还好,它对我的影响被亦清带走了。”赵一酒意识清醒,状态也还不错。

    只是他依旧能听见厉鬼在脑子里哔哔哔,这是赵一酒第一次遇见在他身旁还能这么话痨,比虞幸还吵的鬼。

    虞幸有些好奇:“吵?他说什么了。”

    赵一酒又听到两句:“……他说你什么也不懂,还敢说他吵,他恢复过来就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吵。”

    虞幸:“哦豁。”

    “亦清,把酒哥这边的声音也关了吧。没必要听的。”他不以为然,这厉鬼就算有实力恢复的那一天,也不会有可以自由吵他的那一天了,因为他相信到时候赵一酒肯定已经可以控制好厉鬼的力量。

    亦清的虚影显现,从赵一酒身上晃出,一身青色的古代长袍飘逸如仙,手里没拿扇子,他飘到虞幸斜上方,冷哼一声。

    要是他能说话,肯定会说,这么好的乐子你说不要就不要?我又不用听你的。

    但是想到他刚才为了好玩,差点把赵一酒的意识搅碎,已经答应虞幸的事情差点完不成,他就有点理亏。

    虽然他不是什么讲理的鬼,但还是一挥手,就让赵一酒耳朵边清静下来。

    赵一酒刚听到一句“你是摄青鬼,为什么听这个人类的,你根本——”就戛然而止,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对虞幸说:“好了,现在不吵了。”

    他们顺顺利利来到了重症监护室,这里的门虚掩着,可以从两指宽的门缝中看到室内昏暗的灯光和一个个精密又晦涩,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死亡的仪器。

    在那个没有生机的苍白病床上,被子中间隆起一个身体的轮廓,一颗头露在被子外,上面连接着呼吸机,随着低闷闭塞的呼吸声,病床上方的心电图微弱地起伏着。

    这里的鬼物没有人动过,依旧盘踞在室内,床上这是什么已经不需要猜测。

    虞幸给了赵一酒一个眼神,将手贴上了门板,准备推门。

    就在他手用力的前一瞬间,一只眼睛从门缝中冒了出来,大片大片的眼白中,眼珠小小一个,像失去了控制的弹珠一样滴溜溜转动,找不到视线焦距。

    眼睛下方,一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悄悄伸了出来,即将握住虞幸的手腕。

    近在咫尺的虞幸突然戏精发作,脸色一变,在被拖入房间进入摄像头范围之前猛地一缩手,惊呼:“鬼啊!”

    赵一酒面无表情,会发生这个情况他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甚至似曾相识。

    倒是房间里的鬼被虞幸的反应吓了一跳,瞬间消失了。

    恐怕它也没想到,还会有对鬼反应这么大的人能来这里。

    “别玩了,进去。”赵一酒推了虞幸一下,虞幸就顺势推开了门,门内的灯光闪了闪,映得病床像尸床一样冰冷,床上那未知的身躯分外像一具尸体,让人很不舒服。

    重症监护室的直播镜头瞬间被激活,那被子底下动了动,呼吸机发出了更大的声音,彰显着存在感。

    [开了开了,他们动作还挺快的嘛]

    [这次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会是谁呢?烧死的,割腕的还是毒死的?]

    [我觉得是送死的]

    [他们打算怎么弄?等院长过来还得靠病人杀院长,现在就解决鬼物那院长就不会濒死了]

    [躲着吧,这个“病人”不是瞬间就醒的那种,和电梯里那只一样,它需要足够的打扰才会发动攻击]

    [躲哪里?床底?诸君,我好兴奋啊!]

    观众们的猜测都比较接近,因为重症监护室里能躲的地方不多,床底和窗帘后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他地方很容易被发现。

    虞幸耳边传来不远处的细微响声,恐怕院长已经快要逃离四号走廊了,鬼物设置了一些禁制,才让声音难以传出。

    “躲起来吧。”赵一酒提醒道,他指指床下。

    虞幸却笑笑:“诶,不急,我先看一眼……”

    他说着,在赵一酒略显头疼的表情中接近了床上的那个“病人”,只见随着他越走越近,病人的心电图开始不规则地起伏,好像心跳十分紊乱。

    其实“病人”并不是没醒,只是秉承着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一定要接触到一定程度才会起来,刚才门缝里的偷袭,算是在活人没有进入监护室之前唯一的攻击机会。

    要是人因为眼睛被吸引注意力,而被那只手抓住的话,就会被拖进监护室,这样迎接他们的可就不是一个卧病在床的“虚弱病人”,而是一个强悍又恶心的鬼物了。

    “是为什么进这里的呢……”虞幸一边碎碎念,一边把手伸向了被子,稍稍往下拉了一点。

    病人身上穿着和赵一酒如出一辙的病号服,骨瘦嶙峋,脖颈处皮开肉绽,像是被什么东西捣碎了一样,伤口乱七八糟,看着可比见血封喉的割喉疼多了。

    “喔,这是……”

    “别说那个字。”赵一酒紧急手刹,制止道,“那个字说出来,它就醒了。”

    “已经死了”这个词在病人面前是大忌,谁都不会想让自己在病床上听到这么晦气的话,简直类似诅咒。

    哪怕现在病床上这个真的已经死了,它也不乐意听。

    一提他死了,怎么死的,它就要醒过来揍人了。

    提前醒来,院长说不定就不会逃进来,对他们的计划不利。

    “还挺讲究。”虞幸嘀咕一句,又朝病人的脸看去,它看起来是个老人,头发稀疏花白,一双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

    老人一双眼睛十分浑浊,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寂,呼吸机罩住了它下半张脸,空有剧烈的呼吸声,却不见面罩上出现白雾。

    “哟,您老精神还不错,这病肯定快好了。”虞幸朝老人,不,老鬼和善一笑,贴心地帮它把被子盖了回去。

    ——遮住了头。

    虞幸端端正正后退,被子下面又动了动,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去,归于沉寂。

    赵一酒:“你就非得……”招惹这一下?

    话没问出口他就放弃了,他知道答案,虞幸招惹这一下才是正常的,不过……这是打算彻底暴露,不在观众面前装纯良了吗?

    虞幸回来一个玩得很开心的眼神,还大言不惭:“你看这位老先生精神头这么好,我帮他透透气不行么?”

    赵一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个茬儿:“那你还给它蒙住头。”

    “这地方温度有点低,透过气了之后要好好保暖。”

    “你真欠揍。”

    “诶,”虞幸眼睛一亮,“你要不用天津话说吧,这样子我们就像在讲相声了。”

    “……”赵一酒道,“滚。”

    虞幸滚进了床底。

    不仅自己滚,他还要拉着赵一酒一起:“不贫了不贫了,院长快过来了,你快躲起来。”

    赵一酒面无表情地按压下想揍人的手,也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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