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被送入了重症监护室,生命体征暂时稳定。

    两位家属自然是对景晨感恩戴德,但,同时也有个不好的消息。

    他的心跳,停止太久了…

    一般而言,心脏停跳六分钟到八分钟之后,就会对人体产生不可逆转的伤害,这种伤害通常体现在脑部,例如:植物人,脑死亡等等。

    而这位大伯的心跳足足停了50分钟…

    病人仍在昏迷中,他们尽量不去想以后,也不敢想以后。

    而这场超长时间的心肺复苏也传遍了整个医院,景晨的名字又一次响亮了起来。

    “近一小时的心肺复苏啊…这小子是真的厉害。老张啊,你这学生,我不服不行。”

    心外的主任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别提了,我现在成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哪天出了医疗事故。诶,这医生资格证的考试什么时候开始啊…”

    “对了,景晨他人呢?”

    “我让他先去休息了,这一场心肺复苏,可算是能让他安顿下来了。”

    ……

    景晨站在浴室里,用热水冲洗着身体,心情不佳。

    心肺复苏,的确是成功了。

    可这么长的停跳时间,即使是救了回来,大伯也…

    他闭上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多想。

    即使是完美级的心肺复苏,也是有极限的。

    他做的,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去看看大伯吧…

    ……

    重症监护室内,景晨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徐大爷,眼中闪过一丝黯淡。

    大爷姓徐,这几天景晨也没特意问他,直到现在,才得以知道他的姓名。

    徐杰,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却给景晨留下了别样的回忆。

    景晨见过他怒骂儿子不孝,见过他默默坐在一旁,盯着那些礼品一言不发,也见过他对着一张照片暗自垂泪。

    而现在,他日夜期盼的儿子终于回来了,他却再没有力气站起来,骂他一句不孝子了。

    重症监护室,进来的病患都是九死一生,更别说他这么大年纪的了。

    景晨看了看守在一旁的年轻男子:身形消瘦,神色萎靡,布满血丝的瞳孔充满了哀伤与悔恨。

    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你的父亲,他经常提起你。”

    “都是在骂我吧…”

    男子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哭了很久。

    “没有,他常和我们说起你小时候的事,说你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总是惹他生气。”

    “是吗,呵呵,我小时候确实淘气的很…”

    他吸了吸鼻子,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我那时候啊,每次闯祸都会被他打,每次都是我妈拦着他。有时候我总觉得,要不是我妈,我早就被他打死了。”

    “后来,我长大了,离家了,走入社会了,才发现他说的那些道理,其实很简单,也很直接,可我小时候就是不听,活该我被打。”

    景晨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也免不了被老景抽一顿屁股,眼神柔和了些。

    是啊,哪个孩子没被父亲打过呢。

    他握住父亲干瘪消瘦的手,轻轻放在脸庞上,上面的皮肤很粗糙,满是岁月的痕迹。

    “我小时候,对这双手是又爱又怕。我爸会用这双手抱起我,用胡子去扎我的脸,也会在我闯祸时,用这双手打我。”

    “我家里穷,为了供我上大学,我爸就去做各种重活。”

    “这双手,搬过砖,提过麻袋,推过车,拿过锄头…”

    “那时候,每次他回家都会戴着手套,就是怕我发现那上面的伤口。”

    眼泪滴落到那双苍老的手上,他哽咽着,像是在说给景晨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当知道自己的学费是怎么来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让这双手好好休息休息。”

    “可我还没混出什么名堂,您怎么就…”

    景晨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林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果我早点回来,如果我能多陪陪他们,如果我…”

    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卖。

    他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仿佛那样就能握住他的生命一样。

    “我们老家在北方,过年的时候雪大,有时候村子里的灯坏了,就得打着手电走路,不然总容易陷到雪里。”

    “我爸怕我找不到路,每次都打着个手电站在家门外,给我指引方向。”

    “后来呀,每次过年回家,我只要远远一看,看看远处有没有一个人打着光在等我,就知道离家有多远了。”

    “和我妈不一样,他看见我也不笑,只是点点头,我妈在我旁边嘘寒问暖的,他就默默倒酒,给我倒,也给他自己倒。”

    “有一次,他喝多了,醉了,就骂我。”

    男子的眼中闪着泪光。

    “他骂我回来的太少,骂我不多陪陪我妈,骂我还不娶媳妇。”

    “可他就是不提自己的事…”

    “他有高血压这事,还是我妈背地里偷偷告诉我的。”

    “我给他买药,买一些降压产品,他又骂我,说我乱花钱,他这身子,要什么保健品?”

    “可我还是买了,因为我回不去,我没法陪在他身边,和他打电话的时候,每次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骂我的声音,我都会很高兴。”

    “能骂得动我,说明他身体还硬朗,这是好事。”

    景晨想起了之前老伯那响亮的叫骂声,叹了口气。

    “老爷子,他也只是在强撑着罢了。”

    那张全家福被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照片里的一家人笑得很开心,合合满满,给人温馨的感觉。

    “那是前年照的,我记得爸那天的心情特别好,说我长那么大,终于是孝顺了一回。”

    “我这才知道他要的东西很少,就和我小时候一样,只需要一点陪伴,就会满足。”

    他盯着那双苍老的手,缓缓将额头抵在上面,似乎在回忆什么,纪念什么。

    “您能听到的,对吗?您还记得我以前发烧的时候,也是在医院里,医生说烧已经退了,您总不放心,一直用手比划着温度。”

    “那双手,真的好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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