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尤和商量离开小镇的那天。

    宁加一坐在在小卖部门口的木凳子上盯着手表发呆,猜想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车站,再过几个小时,兴许就到……

    她的思绪就像是秋风,越吹越远。

    哪怕已经过了秋分,白昼间的热气不论吹来多少阵风,都无法将其吹散。

    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或是稳稳地站立,身上也会出汗。

    梧桐树树枝头上的知了还在不停地叫。

    早已被太阳余晖染了颜色的远空,偶尔会飞过去一群鸟雀。

    在宁加一的视野里,它们只有一颗芝麻般大小,徐徐的飞,慢慢的消失。

    不久,各家各户的烟囱前后开始冒出青烟或是白烟。

    宁在福远远地瞧着自家烟囱,抓紧了手里的布袋,加快脚速跨过门槛,迫不及待的钻进厨房,告诉孙女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大夫说了,你奶奶恢复的还不错,预计十月初就可以回家了。”

    对宁加一而言,这是煎熬了数月之后收到的最惊喜的礼物,她一时忘记手里还握着木柴,激动的抱住宁在福跳着说:

    “太好了,爷爷,奶奶终于可以回家了。”

    宁在福抬起手臂,用那双老茧手温柔地拍拍孙女的后背。

    “是啊,咱们家终于回到从前的日子了,三人和和乐乐的在一起。”

    十月一日,宋梅办好出院手续。

    在此之前,宋梅是因为做了心脏手术而住院的事实,在镇上已经被人传开。

    当天,几乎所有人都来看望过宋梅,有的买了新鲜水果和牛奶,有的人提的是五六十斤的大米,也有人空着手。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心意是好的,宁在福和宋梅非常感动,鸡蛋蔬果,大家伙儿都有,也没什么东西好送的出手。

    宁在福就在想:老伴能够挺过来,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请大家伙儿吃顿便饭,感谢他们特意来家中看望的心意,顺便庆祝庆祝,花再多钱也值得。

    这事她先和孙女商量,然后再告诉宋梅。

    宋梅现在一听到要花钱几个字,她啊,头皮立马绷起来,浑身都不自在,就跟要割自己的肉似得,说:

    各家各户买点东西就好,不必摆酒席。

    到头来,宁在福请的马师傅还是来了,他是镇上挺有名的厨师,谁家有白喜事,都会第一个找到他。还有几位帮工。

    因为是庆祝宋梅出院,马师傅一开始假装把钱拿着,之后打算干完活儿就还给宁在福。

    全镇一家一个代表,宁家前后,乃至周边空地都摆上了正红色的圆桌,铺上一层透明塑料桌布,餐具就不用一次性得了,客人自带。

    这样一来,省钱又环保。

    有不少人说,这顿饭是他吃过最热闹的便饭。

    也有人说,以后要是哪家办事,就这么搞,热闹极了。

    还有人说,宋大姐(宋梅)好福气,以后可以活到一百零九岁。

    大家伙儿热热闹闹的来,拍着吃饱喝足的肚皮,开开心心的离开。

    宋梅一面心疼钱,一面高兴的合不拢嘴,从来都没有想过有天,全镇人会来关心自己。

    这里面的种种感情,不言而喻。

    “狂欢”之后的烂摊子,倒也难得收拾。

    宁家门前门后特别讲究,向来打扫得一染无尘。

    这可苦了宁加一,地上的烟头还有小孩玩过的啤酒盖儿,不计其数,水泥地上还有烧过的黑印子。

    宋梅坐在轮椅上,腿上搭了一层薄毯子,宁在福在后面推,二老停在宁加一面前。

    “一一,不早啦,明儿再洗地,你赶紧进屋喝杯饮料,瞧你,满头都是汗,也去洗把脸。”

    “奶奶,我不累也不渴,这块洗干净就完事了。”

    宁加一用胳膊肘擦汗,完了,抬起头看向宁在福,“爷爷,把奶奶推进屋吧,这会儿蚊子正多呢,当心咬。”

    两老前脚进屋,马师傅下一秒就跑过来,他看见就宁加一一人在门口,觉得正好,二话不说,三下五除二就把包好钱的布塞到她怀里,然后像来的时候,跑走了。

    宁加一下意识丢下手里的毛刷子,扭头就追,只可惜,马师傅跑得太快,她连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爷爷,奶奶,这个是马师傅给我的。”

    宋梅接过孙女递来的红布,小心翼翼解开红绳子,里面装着一沓钱。

    “这……”

    “这里面不完全是咱们家的钱。”

    宁在福有一眼就看出来,猜到马师傅是同情自己,所以就偷偷往里面另外塞了钱。

    “一一,马师傅你不会认错吧?”

    宋梅重新包好,抬起头问孙女。

    “呃……马师傅见得少,我也不清楚。”

    宁加一顿了顿,又说,“不清楚也没关系,爷爷你告诉我他家在哪儿,我明天把钱送去。”

    她猜到爷爷是让自己把这钱还回去。

    “好,我们家一一真乖,”宁在福笑呵呵拿上钱回房间,随即探出头,冲着宁加一招手,“来来来,爷爷有好东西给你。”

    宁在福知道孙女爱书,尤其是各国名著,书店买不到的哪一种。

    之前他每天去医院照顾老伴,偶尔也会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无意间就发现了二手书摊,也多亏老板好心,把书给他捆好,价格也实惠。

    宁加一看见书的瞬间,笑容立马浮现在弯弯的嘴角,此时此刻没有哪个字眼可以把表达她的兴奋。

    “等你有空的时候就看,多好啊。”

    “爷爷,辛苦您了,给我买了这么多。”

    “傻丫头,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咱们这个家,要是没有你啊,我们两个老东西才叫活得辛苦啊。”

    现在宁加一的房间,就剩下衣柜可以放书,她端坐在书桌前,轻轻地翻开书页,慢慢地读每个字,不错过每个标点符号。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

    有件事,宁加一到现在还没有告诉爷爷奶奶,十月七号那天,她在一网站平台上注册了作者账号,发表了之前整理好的散文,诗集。

    虽然好似一块石头沉落在大海,杳无音讯。

    可她还是非常满足,每天也会期待,多多少少有人会看自己的文字和故事,有天会有读者在下面评论。

    有个神奇的故事,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离去,以至于日常生活琐碎中,总会灵机一闪,不同的妙点子,在脑内闪耀出夏日阳光般的光辉。

    她百度做了许多功课,一面构思一面用笔扎扎实实记下故事的世界、人物性格、时间轴、不同的地点……

    拥有消磨不尽的乐趣和喜欢,做好超过百分百的准备工作。

    这是宁加一对自己的要求,也庆幸自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计后果,勇往直前。

    时针不知不觉就指到一点。

    宁加一心满意足的合上书,关掉台灯,呈c字母躺在床上,抱着她心爱的史努比睡着了。

    天刚亮。

    宁加一被闹钟吵醒,她也不会懒床,麻利爬起来,换好衣服,梳头发洗漱,然后下楼给爷爷奶奶准备早饭。

    “一一,别忘记把钱还给马师傅啊。”

    “我知道啦,爷爷。”

    医生建议宋梅每隔十天就去医院复查。

    宁加一带上早点去小卖部,吃完了,就开始工作。

    上午的生意是一天中最差的。

    大概九点半,宁加一锁上小卖部的门,骑自行车去马师傅家还钱,恰好途中要经过王城家。

    马师傅的家是一栋两层楼,家门安了防盗网。

    “马师傅在吗?”

    “家里有人吗?”

    “谁啊?”

    开门的是一失明的老太太。

    因为对方睁着眼,宁加一起初还不知道她看不见,随后发现老人家得用拐杖试探前路,她就猜出来。

    “我来扶您。”

    “你是……”

    “我是宁在福的孙女。”

    “哦哦,是一一啊,我知道你,”老太太侧过身,拐杖头点着地面,“你找我儿子干什么啊?”

    “马师傅做厨的钱忘记拿了,我就把钱送来了。”

    老太太眼睛瞎,心跟明镜似的,这事他儿子说过,所以钱,她不打算收。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啊?你看我一个老太太也看不见,家里这会儿也没有其他人,要不,待会儿你再来?”

    “您说的是,马师傅什么时候回家,我到时候再来。”

    老太太装糊涂,佯装思考了半天,回答:

    “哎,我人老了,不中用了,这颗脑子记不住事,我儿子啥时候回来,我也不清楚。”

    “没事,我来得勤快点就是了,您一个人在家方便吗?”

    “方便,瞎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呆着就是无聊,没什么不好的。你爷爷奶奶还好吧?”

    “嗯,挺好的,多谢您关心。”

    老太太听宁加一说话的口吻,心里头特别舒服,“孩子你回家去吧啊。”

    “好嘞,您好生坐着就行,不用送了。”

    宁加一把钱塞进口袋,推上自行车原地掉头。

    正当她经过王城家,忽然间,一孩子冲出来,要不是她反应快,及时刹车,那孩子险些就被撞倒了。

    “姐姐,姐姐,屋里头有人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去看看吧。”

    宁加一惊魂未定,又被王秀恩拉着胳膊左一晃,右一晃的,脑壳都晕了。

    “好,你带我去。”

    “姐姐,你快跟我来。”

    宁加一没时间停稳车,随手一翻,车就倒在了地上,她连忙跟着王秀恩一路走进王城家。

    “姐姐,你看,就是她,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她怎么啦?”

    宁加一盯着那张脸看了三秒,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秀恩,家里电话在哪儿?”

    王秀恩拉上宁加一往里面,“姐姐,姐姐,这儿。”

    宁加一拨打急救电话,口吻镇定:“喂,枫林镇王城家有人出事了,麻烦你们快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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