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秉德已回到了相国府,袁世信在书房等他。

    进了门,袁世信起身迎了过来,低声询问道:“怎么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这一去,我还有些担心,毕竟他霍星纬可是位顶尖高手。”

    袁秉德笑道:“以国师大人的胸怀,还不至于作出如此下作之事,况且他并无对我出手的理由。”

    袁世信背着手说道:“可你却要杀他。”

    袁秉德走到桌前,倒了两杯茶,示意父亲坐下,喝了一口茶道:“父王,想杀国师大人的,可不止我一人,他如今不依然稳坐在观星台上,望着整座洛月城?”

    已落座的袁世信看着神态自若的儿子,继续问道:“秉德,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国师可对你起了疑心?”

    袁秉德看着手中的茶杯,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喝了杯茶,聊了几句闲天,看了几眼风景,国师便送客了。至于这疑心,或许不论我们动不动手,国师大人对我们依然是那种态度,父王,当初国师大人找上咱们并肩王府的时候,未必没有想到如今这般局面。”

    袁秉德是只身一人去的国师府,除了赶车的马夫,并无旁人,从国师府归来的路上,车夫开了口,袁秉德才知道,原来这名车夫是影子装扮的。

    影子告诉他,有些地方,他做不到如影随形。

    这还是到了洛月城之后,袁秉德第一次见到影子,能见到影子的出现,他已经很安心了。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有影子在他的身边。

    登上摘星楼后,袁秉德见到了背着他而立的国师,执晚辈礼问好之后,霍星纬转身点了点头。

    袁秉德看似内心平静,实则内心也是起伏不定,毕竟眼前这位,无论是权柄,还是身手,都可谓是大晋王朝当今无愧的第一人。

    至于那位小皇帝侄儿,在他袁秉德眼中,就是个屁。

    行礼之后他笑着说道:“国师大人,当年秉德随父王来王都之时,曾有幸远远瞻仰您的风采。”

    霍星纬双手拢入宽大长袖之中,笑着说道:“老了,老了,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之人了,贤侄,这天下,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袁秉德笑道:“国师大人神风依旧,这大晋王朝可是离不开您的。”

    霍星纬轻轻摇了摇头,一手扶栏,遥望着万家灯火说道:“久坐观星台,我也有些累了,本欲学学师兄,去那山中做一名闲云野鹤,只是职责所在,这天上的云还是厚了些,这星老夫都看不透了。”

    “国师大人忧国忧民,为国事日夜操劳,秉德身为并肩王世子,当以国师大人为楷模。”

    说完,秉德又对霍星纬行了一礼。

    霍星纬摆摆手道:“贤侄无需这般客气,在我这,没有那么多虚礼,况且过不了几日,你也将是一位雄踞一方的诸侯了,老夫倒是要先行恭贺一声了。”

    袁秉德浅笑道:“不过是享受祖荫罢了,不值一提。”

    说完,他上前几步,站在霍星纬身侧,双手支于栏杆之上,感慨道:“国师大人,这里风景独好,难怪人人都喜登高望远。”

    霍星纬看向一旁的袁秉德,笑道:“风景却是不错,只是看得久了,便觉得不过如此而已,万一一时失手,只怕还会从这高台跌落,摔得个粉身碎骨。”

    袁秉德低着头,向下望去,盯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道:“若是连站在这的勇气都没有,那还谈何放眼天下。”

    霍星纬眼中精芒一闪,扫了袁秉德一眼。

    复抬头远眺的袁秉德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扶栏处传来,他双指用力,死死扣住木质雕栏,双足站定,面色微动,只是一瞬的功夫,额头便渗出密密的汗珠出来。

    霍星纬点了点头,松了手,走到台中坐下,摆了两个茶碗,倒了两碗茶。

    “贤侄,来,尝一尝老夫亲手泡的茶。”

    袁秉德松开了双手,指尖已抓得生疼,他不明白方才霍星纬此举是何意,难道是警告自己?

    双手轻搓,他走到桌旁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随即笑道:“国师大人可还喜欢,若是喜欢的话,秉德再送过来些。”

    霍星纬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小呷了一口道:“贤侄客气了,老夫倒是借花献佛了,这茶,令尊差人给老夫送来不少,你也知道,我这国师府里客人少,我自己,够喝了。”

    原本袁秉德准备很多话欲与国师交谈,甚至想试探一下他的意思,可当他坐在霍星纬面前的时候,他觉得霍星纬那双眼睛似乎能洞悉一切,只怕他有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他只好喝茶,好在茶不烫,他很快就喝完了。

    霍星纬问道:“要不要再饮一盏?”

    袁秉德摇了摇头,却并未听出霍星纬所用的“一盏”这个词。

    霍星纬笑而不语,独自饮茶。

    待其放下手中茶碗,袁秉德起身道:“国师大人,天色已晚,秉德就不再打扰您休息了,就此告辞。”

    霍星纬冲其点点头道:“也好,那便回吧!”

    袁秉德行了一礼,自己向着观星台下走去,霍星纬继续喝茶。

    只是在袁秉德走下观星台之后,却没有发现,高台上那位此刻却是在遥望着他。

    霍星纬叹了口气,当年司马若兰对袁秉德一见倾心,这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袁世信听完袁秉德讲完在观星台上发生之事,皱着眉望向袁秉德:“那霍星纬莫非要害你不成?不然他那般举动又是为何?此人当真是阴险毒辣,若你一时失手,只怕……”

    说完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骂道:“他霍星纬欺人太甚!”

    袁秉德站起身来,拉住父亲胳膊坐下,低声说道:“父王,您这是太过关切我的安危,乱了方寸了,您想想,在国师府里,国师要是想加害于我,我袁秉德只怕死一百次都不够,那里还需要这般手段?”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德的手,轻声说道:“秉德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若有什么闪失,咱们谋划这么多又有何用?”

    袁秉德点点头道:“父王放心好了,我会注意自己安危的。”

    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袁秉德继续说道:“咱们这位国师大人,我是从心里敬佩他的,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父王,我袁家欲成就无上霸业,国师大人必除不可。”

    袁世信点点头道:“此话倒是不假,我看他霍星纬还是向着司马家的。”

    袁秉德轻哼一声,随即冷笑道:“父王,我看国师大人未必是真的向着他司马皇族,从我登台开始,只怕国师就是在试探我,至于我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孩儿不敢确定,所以我才说道,他霍星纬,必须死。纵是他支持我袁家又如何?哪里有我们自己掌握着一切来得安稳?”

    攥着拳头的袁秉德,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似乎有些扭曲。

    袁世信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打算何时动手?”

    袁秉德轻轻说道:“父王,还差一点契机,快了!”

    袁世信拍了拍袁秉德的肩膀说道:“你放手去做吧,需要父王做什么,为父定当全力支持你。”

    袁秉德点了点头,随后说道:“父王,明日我去宫中探望一下太后,顺便把承志接回来。”

    袁世信说道:“去吧,这宫里也在我的掌控之下,他司马文德做些什么,还逃不出我的眼睛的。”

    袁秉德点了点头。

    ——————————

    跑进武馆大门,成是非见到正在授课的师兄孔礼祥,忙问道:“孔师兄,我爹爹呢?在家么?”

    原本见成是非归来,孔礼祥还准备寒暄一番的,却见成是非面带焦急神色,忙回道:“师父在书房呢,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着找师父?”

    成是非冲着孔礼祥点了点头说道:“师兄,回头再与你细说,我先去找爹爹。”

    孔礼祥眉头一皱,不对啊,元夕兄弟也没回来,莫非是商队在路上出事了,小非回来般救兵来了?

    这么一想,他觉得事态有点严重,便对其中一个弟子说道:“快叫朱,周两位教习过来。”

    成是非已经推开了成云德书房的门,见门被推开,成云德有些不悦,一抬头见儿子归来了,忙起身笑道:“是小非回来了啊,看来这一趟出行很顺利啊,快来给为父说一说,路上都发生哪些事儿了?”

    成是非已经冲到成云德跟前,久别多日,突然见到父亲,鼻子突然一酸,揪着成云德衣袖说道:“爹,你快去救救元大哥吧!”

    听成是非这么一说,成云德心里一惊,这是怎么了?忙问道:“小非,你先别急,把话说清楚,元夕他怎么了?你姐夫呢?商队回来了么?”

    成是非抹了抹眼泪道:“嗯,回来了,都进城了,姐夫回家去了,是元大哥,元大哥被镇南军的人给抓走了?”

    听闻车队平安归来,成云德的心放了下来,随后诧异道:“元夕被镇南军的人给抓走了?怎么回事?不是才回来的么?”

    成是非可没觉得那名士卒说道“请”便真的是叫元夕过去喝茶了,在他看来,自己的元大哥就是被抓走了,泪是止住了,他抽了几下鼻子说道:“不知道啊,才进城,就有人等着元大哥了,元大哥便让我先回来,他跟着去了镇南军大营。”

    说完他又抹了抹眼睛说道:“爹,我猜肯定是因为上次在松果山打猎那件事儿,他们一定是说了元大哥的坏话,吕叔叔便信了他们的谗言,就等着抓元大哥呢。”

    成云德拍了拍成是非的肩头,低声说道:“小非,你先别急,事情未必是你想得那样,这样,咱俩过去看看,毕竟元夕是咱家武馆的人,去探望一番也是情理之中,再问问吕将军,看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若是真的因为松果山打猎那件事,你就照实说,他吕一平再护犊子也不能不讲理是不!”

    成是非点点头道:“爹,那咱们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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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夕心中并不畏惧去镇南军大营,只是心中疑惑,吕将军叫自己所为何事,就算是因为松果山一事,他也不怕,因为他占理。

    无论是拳头内,还是拳头外的道理,他都占。

    到了大营之后,那名士卒把元夕带到了周伯昌那里,便行礼退去。

    周伯昌笑道:“是元少侠归来了啊,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是不是还没到武馆,就让我们的人给请过来了?”

    元夕点点头道:“周大哥,不知道这么急着叫我来所为何事?”

    周伯昌给元夕倒了杯水说道:“元少侠先喝口水,将军为何找你我也不知,你在这稍事休息一下,待人通传完之后,我带你去见将军。”

    元夕接过茶杯,点点头,坐在那里等候,才喝了一口,便有人来报,说吕将军有请。

    到了吕一平营帐外,周伯昌说道:“将军,元少侠已请到。”

    “进来吧!”

    周伯昌对着元夕说道:“元少侠,这边请!”

    二人进了营帐,见到了坐在大座之上的吕一平,元夕心中暗赞,难怪能生出吕关雎这样的女儿来,当真是一位英武将军。

    吕一平对着周伯昌说道:“伯昌啊,你下去吧!”

    周伯昌看了眼元夕,冲其点点头,随后称是告退。

    吕一平走下大座,来到元夕跟前,看着这个比他还略高些的少年,淡淡问道:“你就是元夕?”

    元夕负手而立,目不斜视,随口说道:“我若不是,镇南军不就请错人了么?”

    吕一平呵呵两声,好小子,口气倒是挺硬。

    随后他找张椅子随便坐了下去,对着元夕说道:“别杵在那里了,也找张椅子坐吧。”

    元夕看了吕一平一眼,坐在他对面,双手搁于膝上,正襟危坐。

    吕一平倒是很满意元夕的坐相,正巧元夕坐在他对面,便仔细地打量了几眼,暗暗点头,长得的确一表人才,跟自己差不多,姑娘的眼光倒是跟她娘亲一样好。

    轻咳两声,他刚欲开口,不料对面元夕先开口问道:“不知吕将军找我前来,所为何事?”

    吕一平眉头微皱,这年轻人,火气倒是盛了些。

    女儿喜欢又如何?自己还不得给好好把把关,这关关也真是的,怎么说喜欢就喜欢上了呢?这才见过几面?

    在知晓女儿中意元夕之后,吕一平把元夕到了平南城之后的踪迹查了个遍,仔细盘查之后,他觉得元夕此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来历还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原本想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对这个小子和气一些,可看那小子的架势,不打压打压一下他的气焰,只怕将来女儿是要吃亏的。

    吕一平往椅子上一靠,淡淡说道:“你是王李庄人氏?”

    元夕想了想说道:“算是!”

    “算是?此话怎讲?”

    元夕想起了自己的小木头人,轻声说道:“三岁的时候,师父带我来到了巴州,就住在天虞山上,三岁之前的事儿,我都不记得了。”

    吕一平点了点头,随即问道:“那你师父是谁?”

    “山居士!”

    “山居士?那名字呢?”

    元夕眉头微皱,想起临下山前师父说过的话,便说道:“我知道,但不能说!”

    吕一平笑了一下,这小子,还挺尊师重道的,他接着问道:“当初在官道上,可是你出手救了本将军的女儿?”

    元夕点点头,随后说道:“那时并未知晓是将军之女。”

    “那你为何不承认是你所为?”

    元夕眉毛一挑,随后说道:“是你们的人自己乱猜的,我并非有意隐瞒!”

    “那是什么功夫?”

    “惊雀指!”

    “惊雀指?好名字,好指法,只是我却未曾听过,倒是本将军孤陋寡闻了。”

    元夕笑了笑说道:“将军不知也属正常,这不过是我在山上打鸟抓兔练出来的指法,师父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而已。”

    吕一平一惊,直了直身子说道:“你是说这指法是你自创的?”

    元夕点了点头说道:“算是吧!”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曾对我练习指法有过指导。”

    吕一平已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走动,接着问道:“你师父是哪派之人?”

    “不知道!”

    意料之中的答案,吕一平又问道:“那你修行内功叫什么名字?本将军出身巴州青云宗,习得宗门内功青玄功。”

    元夕一愣,他也没问吕一平啊,随后他答道:“高深内功,在天虞山山洞师父教的。”

    “高深内功?能有多高深?这名字,哈哈,哈哈哈!”

    笑过几声之后,吕一平瞪着元夕说道:“你当本将军是傻子么?这是什么名字?那意思你学的掌法还叫做随手一掌不成?”

    元夕想了想说道:“掌法?掌法没有名字的,至于内功名字,反正师父说了叫高深内功,你爱信不信。”

    吕一平见元夕眼神清澈,不似有说谎之意,点了点头道:“或许你师父有意隐瞒了,不过不要紧,不过是个名字嘛,叫什么不是叫。”

    吕一平看着元夕,笑了笑,倒是个有意思的少年,见了本将军也是不卑不亢,有性格。

    站在元夕面前,吕一平轻声问道:“元夕,我且问你,可愿意来我镇南军当差么?”

    这时有人来报,云德武馆馆主与少馆主来了。

    吕一平一笑,来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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