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

    孙貂寺忙跪在地上去捡被摔的稀碎的茶碗。

    一个不小心,手指还被碎瓷片割了道口子,还好不深,只渗出几颗血珠儿。

    怒气冲冲的司马文德见状叹了口气道:“孙貂寺,还是喊外面的小太监来收拾吧。”

    已将大块儿碎瓷片拾在手中的孙貂寺冲着门口站立的小太监招了招手。

    弓着身子站在那里,好似在鬼门关走上一遭的孙貂寺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这位自小由他服侍长大的帝王,还是第一次这般发火。

    当时跪在大殿上的他真的以为自己纵是难逃一死也免不了重重的责罚,谁料却是这样的结果。

    在他看来,这与没处罚没什么区别。

    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他曾觉得十分懦弱的帝王竟然会为了他而跟相国大人翻脸。

    摔了个杯子,司马文德的气也消了些,坐在龙椅之上看了眼孙貂寺说道:“你也别往心里去,此事相国就是冲我来的,若是朕连自己身前之人都护不住,那这张龙椅只怕朕也坐不住了”

    孙貂寺心中一惊,忙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息怒,说到底还是老奴治下不严,才出了这样的事情,老奴有负圣恩。”

    司马文德摆了摆手道:“起来吧,朕身边也就你这么一个能信得过的人了,孙貂寺,你以为你手底下那些小太监都是你的人么?只怕那纵火之事就是他袁世信让人搞出来的。”

    孙貂寺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难怪那个小太监投了井,原本老奴还以为他是畏罪自杀,如此想来,只怕是被人灭了口。”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孙貂寺,朕知道你与赵貂寺之间有罅隙,可他的手腕却是你所不能比的,朕趁此次机会把他提升为内务总管,你要记得,不要恃宠而骄,定要与赵貂寺把这后宫给朕看住了。”

    孙貂寺忙跪下俯首说道:“陛下,只要老奴能服侍陛下,就是免了老奴这内宦之职,老奴也绝无半点怨言。”

    司马文德笑了笑说道:“看来朕的处罚还是轻了些啊。”

    又见孙貂寺连连叩首,司马文德接着说道:“快起来吧,朕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我欲以仁政治天下,只是如今光有好脾气似乎不太够的。”

    这时有小太监禀报,赵貂寺求见。

    已站起身来的孙貂寺看了司马文德一眼,司马文德点点头道:“让他进来吧。”

    说完对着孙貂寺说道:“给朕倒杯茶来!”

    孙貂寺面色一喜,转身去给司马文德倒茶,归来的时候赵貂寺正跪在殿前叩首,老泪纵横的在那高呼皇恩浩荡。

    把茶轻轻放在桌上,孙貂寺很自然地站在司马文德身后一侧。

    司马文德喝了口茶,对赵貂寺说道:“赵貂寺,刷了这些年的马桶了,你可心有怨恨?”

    赵貂寺做梦都未想到自己还能有出头之日,双眼有些浑浊的他抬起头来,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老奴岂敢,都是老奴罪有应得。”

    司马文德转头看向孙貂寺说道:“屏退左右,去把门关上。”

    随后他对着赵貂寺说道:“赵貂寺,你先后侍奉过朕的皇爷与父皇,执掌后宫多年,朕的心思只怕你也能猜出一二,朕只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朕?”

    赵貂寺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又面露糊涂神色道:“陛下,老奴如今老眼昏花,又是个阉人,如何能堪得如此大任?”

    司马文德冷笑了一下说道:“那朕就遂了你的意,你还是回去刷马桶吧!”

    赵貂寺惊得一身冷汗,不住叩首道:“陛下,老奴刷马桶多年,在这后宫之内威信全无,只怕是难以服众,误了陛下大事,孙貂寺虽说因过受陛下责罚,降为副总管,可在老奴看来,这后宫之事还是需要孙貂寺来负责,老奴又何必占一个内务总管的虚名呢?”

    司马文德笑了笑说道:“你想得到的,朕难道就想不清楚么?你起来吧!”

    已经站回司马文德身侧的孙貂寺心中微微得意,这老家伙倒是识相得很。

    赵貂寺慢慢站起,晃了几下身子,站定后俯首说道:“谢陛下,那陛下此举是何意?”

    司马文德轻声说道:“是父皇念及旧情!”

    赵貂寺闻言不禁又老泪纵横,口中不住说道:“是老奴当年糊涂,对不住太上皇。”

    司马文德叹了口气,赵貂寺立即收了声。

    “赵貂寺,你心里明白就好,朕就给你个机会,你去服侍父皇吧!”

    赵貂寺身形微颤,随后躬身道:“谢陛下,老奴定当悉心服侍太上皇。”

    司马文德点点头道:“朕既然说了你是内务总管,那这内务总管就是你的,你大可放手去做就是了,朕只有一个要求,朕不希望这皇城大内,有别的人,你明白么?”

    赵貂寺沉默片刻,又看了眼孙貂寺,俯身道:“陛下,老奴知道该如何去做了。”

    司马文德看着赵貂寺那瘦如柴蒿的身子,弓在那儿好似被风吹折一般,微微摇了摇头,说道:“那你下去吧!”

    “老奴告退!”

    待赵貂寺走出之后,孙貂寺忍不住问道:“陛下,太上皇可是嫌服侍他的小太监不懂事?只是这赵貂寺如今年事已高,腿脚不利,又如何能伺候好太上皇?”

    司马文德双目微闭,摇了摇头道:“孙貂寺,你什么都不要问,赵貂寺做什么都由着他去做,想必你心里也清楚,这赵貂寺的手段可比你狠多了,有些事,朕不能去做,你不方便去做,总需要有人出来,替咱们去做。”

    孙貂寺思索一二之后问道:“可是相国大人那里?”

    司马文德冷哼一声说道:“朕就是要让他看看,朕才是这大晋的天子,他若有胆子作出那谋逆之事,朕就坐在这龙椅之上等着他。”

    孙貂寺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第一次觉得,这才是大晋王朝真正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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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在府邸前,满怀心事的卫龙走了下来,进了府中之后直接奔向姬大墙的院子。

    卢先生还未准备给姬大墙授课,只是听着姬大墙说些下山之后的所见所闻以及心中所想。

    毕竟如此之大的身份转变,对任何人来说都有一段心路要走。

    在卢先生看来,姬大墙不愧是自己的学生,不骄不躁,不急不馁,随遇而安。

    世子身份又如何?他还是姬大墙。

    这令卢先生很欣慰。

    卢先生对姬大墙笑了笑说道:“殿下,世子只是您的身份,却并非您,将来若是殿下可继承王位,这鲁王依然只是您的一个身份,世子也好,鲁王也罢,或许谁都可以做,但姬大墙却只有一人,先生希望名垂青史的是姬大墙这个人,而非殿下的身份。”

    姬大墙一如先生授课时那般正襟危坐,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大墙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卢先生捋了捋胡须,刚端起茶杯,就听楼下有人说道:“见过将军!”

    姬大墙一听,这不是阿离的声音么,便起身向着门外迎去。

    卫龙迈着虎步上了楼,见到姬大墙在楼梯口处迎接,紧皱的眉头便舒展开来,冲其笑道:“大墙啊,在做些什么?”

    他没称呼世子殿下,可姬大墙却不敢直呼外公。

    “是卫老将军来了啊,刚巧卢先生也在,本世子正与卢先生请教学问。”

    卫龙已上楼来,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低声说道:“孩子,鲁王快不行了,明日你随我去王府。”

    姬大墙脚步一怔。

    快不行了?那自己见到这位生身之父之后还能否与他说上一句话呢?

    卫龙握住他的胳膊,“走,屋里说!”

    姬大墙被卫龙半拉着进了房间。

    卢先生见姬大墙神色不定,心有疑惑,卫龙却先开了口:“士隐已经过来了啊,那边如何了?”

    卢士隐点了点头道:“自古以来便有那长幼有序的说法,世子殿下为长,继承王位理所应当,我与几位好友都谈及此事,大家皆是这个意思,只是众人对世子殿下的身份却有些怀疑。”

    卫龙点点头道:“毕竟当年王上为了自己的声誉没有声张此事,而知晓内情之人皆被王上想办法给堵住了嘴,这时间一久,很多真相便让人忘了,况且如今大墙的身份还未得到王上的证实,他们有所怀疑也是常理。”

    卢士隐点点头道:“那边似乎已准备好攻讦将军了。”

    卫龙冷笑一声说道:“无外乎是说些本将军狼子野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人来冒名顶替世子身份,争夺王位的话,老夫倒是要看看,到最后究竟是打谁的脸?”

    姬大墙已回过神来,只是神情有些落寞。

    卫龙看了眼自己的外孙儿,叹了口气道:“今日王上亲自问我你回来了没有,大墙,王上心中还是惦念着你的。”

    姬大墙眼中含泪,默不作声。

    卫龙点了点头,这孩子,倒是重情得很,如此甚好。

    卢士隐问道:“将军,王上怎么说?”

    卫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毕竟另一位世子是在王上身边长大的,若你是一州之王,你会选择把王位传给仅仅见过一面的人么?即便是他自己的儿子,可他又如何相信与放心?”

    卢先生皱了皱眉。

    这时姬大墙轻轻说道:“卫将军,王位什么的我不在乎,现在我只想见爹爹一面。”

    卫龙摸了摸姬大墙的头,轻声说道:“孩子,能见到的,至于这王位,该争还得争,别忘了,你还有你的母亲。”

    姬大墙想起了那个搂他入怀的妇人,那个他感到很温暖的怀抱,那个他刚刚习惯开口叫的娘亲。

    卢先生看向姬大墙说道:“殿下,先生说句不该说的话,这青州由你来做一州之王更合适?”

    姬大墙问道:“卢先生,这是为何?齐德隆就不合适么?”

    卢士隐摇了摇头说道:“咱们那位王世子的德行可是连你一半都不及!”

    姬大墙看向外公。

    卫龙点点头道:“大墙,不是我卫龙偏袒于你,而是你这个胞弟,确实顽劣不堪。你有所不知,王上遇刺之后,他竟然还偷偷饮酒作乐,如此品行,如何堪得大任?”

    姬大墙低着头,指尖扣着桌子,低声说道:“他难道一点都不伤心么?”

    卫龙嗤笑了一声道:“你那弟弟在王上面前哭得可是很伤心!”

    卢先生对着姬大墙轻声说道:“大墙,圣人有云,德薄而位尊,必有灾殃,此事关系到我青州的未来,不可儿戏,卫将军选择你,亦是为我青州万民着想。”

    卢士隐何曾想到,姬大墙会是卫龙的亲外孙儿。

    卫龙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大墙,你师兄宋蓝玉呢?”

    姬大墙想起师兄来,心情好了些,笑了下说道:“我与师兄出去逛了逛,后来遇到了些意外,我们便回来了,师兄说去找将军禀报此事,却未曾想师兄没回来,将军却来了。”

    “哦?发生何事?还需禀报于我?”

    卢先生开口道:“将军,此事我却是知晓,方才我与三统领到了府上之后正巧遇见蓝玉找你,他便将此事告知于我。”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士隐,那由你来说吧!”

    卢士隐便将宋蓝玉与他交谈的经过复述了一遍,随后说道:“说起来他二人也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也该归来才是。”

    卫龙冷笑一声说道:“此事无妨,理在咱们这里,老夫倒要看看谁敢来咱们将军府讲理?”

    说完他看向姬大墙道:“大墙,过了明日之后,你的身份便能昭告天下了,到时候你就站在那里,看看谁还敢胡言乱语!”

    姬大墙乖巧地点了点头。

    卫龙看向卢士隐问道:“士隐,这位宁先生可还在城中?可否将其请到府上,老夫倒是想领略一下‘书圣’风采!”

    卢士隐笑道:“此事不难,由我去请即可。”

    卫龙点头道:“如此甚好!”

    说完看向姬大墙道:“大墙,天色不早了,用过晚饭后就早些休息,明日需要早些随我去王府,我安排人来叫你。”

    姬大墙说道:“要不将军与先生都在我这用膳好了!”

    卫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与卢先生还有些要事要谈!”

    姬大墙神情有些失落,师兄怎么还不回来。

    站在窗前看卫龙与卢士隐离去的背影,姬大墙心中一酸,有些害怕明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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