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天已经亮了,妙静亲自送林妙音回了淑华阁。

    阁院四周围着粉墙,墙面架满了蔷薇,墙上每隔十一二步竟系有一个镂花小窗,或翎毛花卉,或百福万寿,各式各样皆出自南晋名家之手,入门就是曲折游廊,三五步间就有一两级台阶,缓缓向上通往林妙音的闺房。

    游廊两侧是一带清流,自上而下幽幽流淌,水质清澈,能看见水面之下的鹅卵石和苔藓,清流边假山林立,环着假山种有茂密的芭蕉,廊檐下每隔一段,就悬挂着一个木制的风铃,每每有风吹过,那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会徐徐飘来。

    再往前去,是一抄手游廊,中间拥着一池荷花,高低错落,娇艳欲滴,荷叶田田,挨挨挤挤,两侧游廊顺阶而下,分别是一嵌刻着莲花的青石板桥,通往池中八角凉亭。

    亭内雕梁画栋,色彩斑斓,亭檐下的所有粉色纱帘,都分向两边用绸绳束于红柱上,亭内摆了一圈淡蓝色和白色的绣球花,簇拥着亭中一方形石桌,桌的四面各配有一圆形石凳。

    游廊的尽头有三间正房,均是雕花的檀香木门和窗,推开门,房间当中放着一张圆形梨花木桌,上面铺着金丝洒绣带有荷叶边的浅黄色锦缎桌布,桌面上摆着一套琉璃茶具,桌边放着两个梨花木凳,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斗寒图》。

    左右两边各有一扇檀香木镂雕月洞门,悬挂着的珍珠门帘轻轻晃动。

    左边的珠帘后是一花梨大理石大案,案面边上垒着几本名人字帖,笔架上挂着五六只狼毫,笔架旁放着端砚和青花瓷笔洗,案面中间是一张未画完的水墨丹青。

    大案后是一把花梨大理石四出官帽椅,椅下配有踏脚,椅后是一紫檀嵌雕大理石蝠屏,大案左侧是书架,上面书籍摆放整齐,右侧是挑窗。

    穿过右边的珠帘,就是林妙音的卧房,正中放着一张沉香木贴金拔步床,挂的是湘绣海棠的浅黄色绫罗帐,帐前还垂着一缕一缕的彩色流苏,床上被褥香枕都是粉色蜀锦缎面。

    床的左侧是挑窗,窗下放着一张紫檀木天然几,几面上摆着铜制的熏香炉,香烟袅袅,飘来淡淡的柑菊香,清新怡人,天然几两边各立着一配套独座,上面放着吊兰,花茎从叶丛中抽出,在顶端抽叶成簇,开着小巧的百花。

    床的右侧是一红木的妆台,中间立着一面铜镜,镜前放着两个六边形的三层木制梳妆匣,一个里面装满了花钿首饰,另一个里面是各种胭脂水粉,妆台前配有一红木束腰圆杌。

    正房门口左右两侧各侯着一婢女,见妙静和林妙音回来了,赶紧上前伺候,立刻用木桶打来了洗漱用的热水。

    妙静亲手为林妙音净了面,婢女帮她歇下发饰,除去襦裙,这时妙静才看见林妙音膝盖处的裤子被血渍粘住了,她从药箱里找来剪子,蹲下小心的将女儿膝盖部分的裤子剪下,再轻轻的将其与伤口剥离开来。

    “疼吗?”妙静有些内疚,竟没想到女儿伤成这样,还一声不吭的坚持到回来,林妙音真是懂事的让她心疼。

    “不疼不疼,娘亲不必担心。”林妙音看着妙静甜甜的笑着。

    妙静起身从药箱里拿来了药粉为林妙音涂上,再包扎好,说道:“今日可不能碰着水,要注意些。”

    “娘亲这是金疮药吗?”林妙音闻着味道不太像。

    妙静抖了点在林妙音手心里,温柔的说道:“这是芸香,秋天才有,采摘回来将泥土洗净,然后切片晒干,可制成粉末亦可制成药丸,能入心、肝、肺三经。”

    “入三经?这还可以吃?”林妙音仔细的看着手里的粉末。

    “这芸香味辛苦,单独用性温,内服可治感染和炎症,外用可治跌打损伤。”说完妙静脸色一沉,严肃对林妙音说:“切记,内服时万万不可饮酒,否则就会变成穿肠的毒药。”

    林妙音看着这芸香,慎重的点了点头,心里默念了好多次“食芸香,不饮酒”。

    突然看着妙静,开心的说了一句:“娘亲你说的我记住了!”

    妙静摸摸她的头,和蔼可亲的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好了,你早点睡,娘亲也回房休息了。”

    一夜没合眼,林妙音确实是困极了,刚往床上一躺,眼皮就架不住了,她今天还没见到顾北城呢,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顾北城……林妙音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想着想着,很快就睡着了,脸上扬起甜蜜的微笑。

    ……

    林妙音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快用晚膳了,她睁开眼睛就想起妙静说的芸香,心里满满的好奇,特别想知道这芸香加上酒有多毒,于是梳妆完毕顺手拿了个空瓶子,偷偷的朝着妙静的卧房去了。

    妙静和林嵩住在妙林居,是林府里最大的庭院,这里分前院和后院,前院是卧房和花园,后院里是妙静种的各种珍贵药草,这个院子里有一扇暗门,通往府外,平日里不开完全看不出来,和院墙融为一体,除了林嵩没人知道这暗门的事。

    林妙音鬼鬼祟祟的来到妙林居,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妙静卧房门口,轻声唤道:“娘亲……”叫了一声把耳朵贴门上,里面好像没动静,“娘亲……”她又唤了一声,还是没动静。

    屋里肯定没人,娘亲一定是在后院,林妙音迅速开门进屋,里面空无一人,妙静的药箱还挂在墙上,她猜的果然没错。

    说时迟那时快,林妙音从药箱里找到芸香,倒了一些进她带来的瓶子里,然后把妙静的药箱复原,将她自己的瓶子藏在怀里。

    她来到门口,先打开一条缝,确定外面没有人,这才偷偷摸摸的从房里出来,轻轻把门关好,飞快的逃离了妙林居。

    然后又去了厨房,她来到院中,看到已经有好几个菜做好了,正放在灶台上温着,门边放着一张木桌,是用来摆盘端菜用的,上面已经放好了托盘,估计一会儿就要开始传菜了。

    厨房门口有个很大的鸡笼,里面有一只白鸡特别的肥,它是厨子养的宠物,什么都吃,还有个名字叫福来,以前还啄过林妙音讨嫌的手。

    她捏着鼻子猫在笼子后面,捡了根细棍轻轻敲了一下福来,那鸡低吟了一声。

    她摸摸怀里,药粉偷了,可这酒该怎么办呢?她又不知道酒放在哪里,正郁闷,就看见一个婆子拿了一壶酒放在托盘里,那就是为林嵩备的。

    她四下里看了看,没人,大伙儿都在厨房忙碌,于是一点一点慢慢靠近那木桌,离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林妙音看没人注意到她,把酒壶端起往怀里一藏,抱着狂奔而去。

    刚刚那婆子拿着两个酒杯过来,一看,托盘里的酒壶去哪了?她……刚刚没拿酒吗?可是她记得自己拿过来了啊……有可能是记错了,犹豫了一下,又折回去拿来了一壶酒。

    这做贼心虚可不是吹的,她顺走了药粉本就慌张,再顺一壶酒,心里更加慌,再加上也没打算做什么好事,脑子一片空白,等她跑停下的时候,抬头一看,安之苑……整个人都呆住了。

    转身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冒进”的狂吠把顾北城引出来了,他抱手靠在房门口好好的看着她。

    林妙音想起身上带的东西,对着顾北城摇摇手说道:“不好意思啊,走错了……走错了……”抬起脚刚往回迈了一步,还没落地……

    “站住!”顾北城说完,林妙音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顾北城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我的安之苑和你的淑华阁好像不在一个方向,你是怎么走错的?”

    “我也不知道……”林妙音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顾北城慢慢把头凑近林妙音,她的脸瞬间变得滚烫,自己都能听见心跳的声音,眼尾扫了一下顾北城的侧颜,惊鸿绝世,还有那玩世不恭的眼神,林妙音紧张的都快窒息,她一把推开顾北城,极速逃走……

    顾北城凑近林妙音时,闻到了一股酒味,又看见她的脸微微泛红,他凝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喃喃道:“这是……喝醉了?”

    这大概是顾北城唯一能想到的,对于林妙音这样莫名其妙的来了又走,最为合理的解释了。

    林妙音快被自己打败了,哪不好跑,怎么就去了安之苑?还好没被发现,不然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偷酒喝?一个女孩子偷酒,这得多大瘾!绝对会以为她是个酒鬼……说自己是实验“毒药”?这也太吓人了……

    还好跑了,可眼下拿什么试好呢?有了!林妙音灵机一动,又折回了厨房的小院。

    她在鸡的食槽中混入了一点药粉和酒,躲在旁边看着,其他鸡一口都吃不上,都被那福来给抢了,吃的还挺欢。

    还真是不挑啊,“毒药”也敢吃!林妙音敬它是只好汉鸡,可是看了半天,也没见福来有什么异常啊,难道……娘亲搞错了?感觉实验一点都不成功,林妙音沮丧的走了。

    她正和林嵩妙静一起用着晚膳,就看厨子抱着福来跑来了,说是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下午都还好好的,府里都知道那福来他当儿子养的,只见厨子哭的伤心的不要不要的,为了安慰他,林嵩多发了他半个的月月银,还吩咐府里好好把福来安葬。

    妙静怀疑的看了林妙音一眼,“你下午几时起来的?”妙静小声问她,“可有去过娘亲房中?”

    她摇摇头,“没去,起来就吃饭了啊……”林妙音这谎话说的,脸不变色心不跳,若无其事的低头继续吃饭。

    妙静看她似乎说的不是假话,再想想自己的药箱,好像也没被动过,也就没再追问。

    林妙音看着厨子怀中嗝屁的福来,心里暗暗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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