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边催促家丁快些去把马车套好,一边抬头看了看这阴沉沉的天,这瞅着像是想下雨的样子。

    正堂里,林嵩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宽袖锦袍,衣摆蹁跹,平日里铠甲穿惯了,今日这么一身,实在是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这衣服碍事,不利落。

    往太师椅里一坐,老疑心会不会踩到衣服下摆?他本不想这么穿,可妙静觉得既是宫宴,理应穿戴的庄重一些,显得重视,所以今天她自己也是精心打扮过的。

    林嵩目不转睛的看着妙静,捏着嗓子学着唱戏的腔调说道:“夫人这一番打扮,就是那九天玄女,也望尘莫及啊……!”说罢,还迈起了台步。

    “多谢相公……!”妙静学着花旦的样配合的回了一句,还不忘行了个蹲安礼。

    “娘亲!爹爹!”林妙音连蹦带跳的进了正堂,侍女才给她戴好的步摇又歪了。

    妙静将她拉到身边,取下林妙音头上的步摇,重新为她戴上,“今日进宫,可不能如家里这般,要稳重些。”

    “爹……”林妙音跑到林嵩面前撒起了娇,“您看,娘亲又说我了……”

    林嵩拉起衣袖挡着,悄悄指指妙静,悄声说:“你找我也没用,我可不敢违逆她。”

    “将军,夫人……”管家启禀,“马车已经备好了……”

    林嵩一家三口刚出府,“哒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缓缓而来,两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红木车厢,浅绿色穿花暗纹的车帘,那不是太傅的马车吗?

    “太傅今日不参加宫宴?”林嵩高声问道。

    旦傅从车窗伸出头,“参加参加!这不,奉命来接世子入宫!”

    顾北城也去?太好了,林妙音心中十分欢喜,她想和顾北城同乘,凑到妙静耳边悄悄问:“娘亲,我能不能乘太傅的马车入宫?”

    “为何?”妙静好奇的看着她。

    林妙音脑袋瓜一转,“这不是怕你和爹爹嫌挤嘛!”

    妙静猜她十有八九是想跟顾北城坐一辆车,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声严肃的说道:“胡闹!”

    “那太傅自便就是,林某先行一步!”林嵩拱手。

    妙静也礼貌的对着旦傅微微颔首,拉着一脸不情不愿的林妙音上了马车,先一步向着皇宫去了。

    旦傅接了顾北城刚走到御花园门口,就看到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站立不安的杵在门边,焦急万分。

    这小太监在此处莫不是在等他?旦傅暗自腹诽,准是太子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反正肯定不是好事。

    “太傅,您可算来了,快跟奴才去看看吧,太子又闹了!”小太监都快急哭了。

    顾北城还没等旦傅开口,他先转身行礼,“北城自去便可,还是太子的事要紧。”

    “那什么……行,行吧,那你先去凝安殿等我。”旦傅故意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是!”顾北城十分恭敬。

    小太监拉起旦傅,“哎哟,您快点吧!”

    “太子怎么了?”旦傅跟着小太监一路小跑。

    “太子说不来赴宴,还在宫里头大骂三殿下!谁劝都不好使!太子从小最听您的话,您去了准管用!”

    两个人一前一后,奔向东宫。

    这御花园确实气派,顾北城四处张望,无不是树木葱茏,花团锦簇,任由他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能瞧出一副画来,或鸟语花香、或青山碧水,偶尔有忙碌的宫人点缀其间,不但毫不违和,反而增添不少灵气,这园中的每一处,都似瑶台仙境。

    这里园中甬路纵横交错,周边回廊四通八达,一眼看不到头,从这条路走去,曲曲折折,不知怎的,又绕了回来,从那条路向前,七拐八绕又进了新的园中。

    顾北城也是头一次来此,虽还未找到凝安殿,但他一点也不慌,在这园中四处转转倒也惬意,再者,他对凝安殿没有任何期待,甚至有些排斥,如果可以选择,他今日绝对不会来这。

    “动作都利索着点,要仔细些,今儿宴会可不能出了差错,否则你们谁都别想活!”说话的看起来像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

    听见声,顾北城躲在了草丛后向他们看去,这里应该是膳房,也就是说离凝安殿很近了?

    一个宫女不小心滑落了手中的托盘,“咣当”一声,她连忙跪下,那公公拧了她一把,嘴角训斥道:“你个不成事儿的东西,笨手笨脚,回头再惊了里头主,就等着死吧你!”

    宫女一个劲的扣头求饶:“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正训话,又来了二十多个宫女,她们整齐的排着队,每人手里都捧着珐琅彩的瓷器,顾北城细细一看,原来全都是餐具,她们把瓷器送进了公公身后的殿里。

    这殿定是膳房了吧,里面看不清楚,不过外观看起来倒十分奢华,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来,顾北城肚子有些饿了,他起身准备顺着膳房的方向寻凝安殿去。

    “交给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是一个听起来而立之年的女人声音。

    顾北城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又急忙蹲下,藏了起来。

    一个太监的声音说道:“昨日姑姑给的药粉小的带着呢,一会儿就交给小人的对食,绝对可靠。”

    “这可是替皇后娘娘办差,你办好了娘娘自然重重有赏!”那女人说道。

    “姑姑放心,包在小人身上!”

    说完那女人转身走了,不一会儿,刚刚说话的太监从顾北城躲藏的草丛边走过。

    皇后?药粉?这是……这是要准备下毒?顾北城心里很是担忧,难道是冲他来的?没想到南晋之人如此阴险卑鄙!

    顾北城偷偷看着,等那女人走远了,他立马顺着那太监去的方向寻了去,还好,这边就一条甬路,两边都是花坛,没有别的岔路。

    眼瞅着越走越深,越来越僻静,两边的花坛里渐渐开始有了杂草,再往前去,花坛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

    他一路远远的跟着,小心的尾随其后,那太监来到一间有些简陋和破败的屋子前,房门关着,那人鬼鬼祟祟的四下里看了看,然后开门进去,又转身谨慎的向外瞧了瞧,才把门关好。

    顾北城溜到窗下,用簪子把窗户角落里的纸戳了个洞,从洞望进去,屋子四周堆放着柴火,里面居然还有一个人,是一个宫女,两人面对面站在柴火前,这女的定是他说的对食。

    那太监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红色画有牡丹的瓷瓶,“这个,放在酒里。”那太监说完就把瓷瓶递给了宫女。

    宫女侧身对着顾北城,他看不全模样,只看到那女的点点头,伸手去接,她手背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胎记,“放心,一会儿上酒时,我就端去。”

    顾北城心里咯噔一下,混杂着些许恐惧的愤怒袭上心头,忽然不知从哪跑来了一只猫,带掉了一片花坛边的碎瓦,发出一声清脆的落地声,他一看,糟糕!

    太监听到动静,慌忙开门出来查看,外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只猫蹲坐在碎掉的瓦片上,正舔着自己的爪子,“去!”太监呵斥了一声,那只猫“喵”的一声窜进花坛跑了。

    宫女和太监先后离开了那间屋子,等他两走远,确定周围再没有旁人,顾北城才从屋顶上轻轻一跃而下。

    他急急的顺着原路返回,和一个提着斧头狂奔而来的小太监撞了个满怀。

    顾北城怒斥:“放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太监吓的跪地一直磕头。

    顾北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等他走远那小太监才回过神来,刚刚那小公子是何人啊?一脸懵的挠了挠头。

    蒙混过了一关,顾北城深呼吸,他得赶紧找到凝安殿,把此事告知旦傅才行。

    他又走回了膳房,宫女们从里面端出菜,朝着一个方向匆匆而去,那肯定是去凝安殿的路。

    顾北城跟着宫女来到了凝安殿,这是一座圆形的殿堂,建在一汉白玉的方形榭台之上,取天圆地方之意,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是汉白玉雕砌的栈桥,桥下是一池碧波。

    与殿门相对的一面是天子的宝座,其他坐席被从门口一路铺至龙椅的红毯一分为二,成半圆形分布于两侧。

    林嵩一家已落坐,旦傅看到顾北城进来,对他招招手,毕竟是世子,座位在最前面,右边紧挨着妙静,左边是旦傅,旦傅左边是长乐公主,妙静后面是林妙音。

    顾北城走过去,对着妙静微微点了个头,转身对着旦傅拱手,林妙音俯低身子,和顾北城挥挥手。

    他不过是质子,这里人多口杂,如果和林妙音走的太近,她定会被人说闲话,于是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落座。

    林嵩乃是将军,座位在旦傅对面,左右两边分别是丞相和三殿下,太子和皇后的坐席在龙椅左右两侧。

    顾北城环视殿中,妃嫔、部分钦点的大臣、大臣内眷已经到了,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安静的坐着怀揣心事,有的翘首以盼天子的到来。

    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大理寺卿唐冒进,唐大人也看见了顾北城,依旧是一脸的鄙视、傲慢与不屑。

    面对唐大人的蔑视,顾北城一点也不生气,待会儿那宫女将酒端来时,一定要敬唐大人一杯,即使是死,也要拉他垫背。

    “嘶……嘶……顾北城……”林妙音小声的喊他,过了一会儿看他毫无反应,“顾北城!”她又喊了一遍。

    殿中声音嘈杂,顾北城平静的坐着,内心犹豫着此事要不要告知旦傅,人太多,他必须等,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顾北城心事重重,根本没有听见林妙音叫他,林妙音有些不开心了,刚刚他对她态度冷淡,现在不知他又是何故不理她?

    林妙音拿起一支筷子,使劲的往桌子上戳,咬牙切齿那样,好像那桌子就是顾北城,恨不能戳出个洞来。

    “皇上驾到……!众臣跪拜……!”

    众人起身,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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