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瑾言所指之人是谁,南萧心知肚明,众里寻她,爱而不得,他看着眼前的南瑾言,想起了慧宁宫的那一夜。

    他初生降世含笑而来,而她还来不及看南瑾言一眼便轰然离世,对妙静的爱怜,大概也是因为她眉目之间,与慧贵妃有几分相似吧!

    不然,为何得知妙静的消息,心中闪过一阵悲伤之后,只剩下可惜?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必须求到父皇开恩为止,只要他能救下林嵩,林妙音定不会再怪他,南瑾言相信,终有一天林妙音会明白他心意的。

    “父皇!儿臣求您了,看在已故母妃的份上,您就答应儿臣一次吧!”南瑾言跪在榻边,两手不停的摇晃着南萧的胳膊,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儿臣可以担保,林将军绝无谋反之意!”

    长这么大,南瑾言何时如此求过南萧?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也从未有过!他一出生母妃就薨了,南萧知他寄养在皇后宫里过得不易,却从没有听到南瑾言为此抱怨过半分。

    如今却不顾身份、不念后果的跪在这里为林府求情,南萧凝视着南瑾言,不知他是真的一往情深,还是受了林嵩蛊惑。

    “把眼泪擦擦,起来好好说话,堂堂男儿,这么哭,成何体统?”南萧递了块明黄色的帕子给南瑾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又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林嵩他没有不臣之心?”

    凭什么?南瑾言也不知道啊,这要怎么回答?凭直觉?可父皇会问他这问题,说明动了恻隐之心,要是答不上来,岂不是一切都白费?

    该如何才能让父皇安心呢?南瑾言沉思了片刻,他笃定的看着南萧的眼睛,恳切的说道:“儿臣恳请父皇为我和林妙音赐下婚约,这样一来,如林将军这般疼爱女儿之人,对南晋势必会忠心耿耿!”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既能笼络住林嵩,又可称了南瑾言的心意。

    一想到要把林嵩杀了,南萧是真舍不得啊,打算斩了他,无非是容不得身边有二心之人,也怕他为别人所用。

    只不过……他是一国之君,一言九鼎,要放了林嵩,还少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南萧深深叹了口气,“你虽为他求情,但林嵩这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见皇上要起身,公公赶紧上前伺候,南瑾言扶着南萧慢慢走到桌案边坐下。

    “研墨……”南萧淡淡的说。

    南瑾言认真的按顺时针的方向,将墨碇化开,公公为南萧取来了书写圣旨的卷轴,小心翼翼的为他展于桌上。

    南萧提起笔,将写好的圣旨交到南瑾言手上,“去吧。”

    “儿臣谢父皇!”南瑾言拿着圣旨,开心的跑了。

    雨不知道何时停的,南瑾言出了宣正殿,手里握着圣旨,站在廊檐下犹豫了,雨水顺着屋檐滴答滴答的落下来,在地上溅起水花。

    他仰起头,乌云已然散去,天又重新亮了起来,南瑾言把圣旨往衣袖中一塞,踏着地上的雨水,去了刑部大牢。

    ……

    林嵩被侍卫押到了刑部大牢,换了死囚的衣服,被单独关到了一间牢房里。

    这里三面都是高墙,还有一面是铁制的栅栏,有一张铺着稻草的冰冷石板床,砌在栅栏对面的墙边,牢房外两侧的墙上点着烛火,是这里唯一的光。

    虽说外面是七八月的天气,可这里常年不见阳光,既阴暗又潮湿,刺骨的寒意轻而易举就穿过了囚服,即使是习武之人,呆久了,也吃不消。

    林嵩蜷缩在石床上许久,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手脚逐渐变得冰凉,忽然,一大片火光映射过来,接着就是一阵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

    火光朝着他这边来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了林嵩的眼睛,他用手挡了挡,从指缝间看到了一群高高举着火把的狱卒和……南瑾言?

    “开门!”南瑾言呵斥了一声。

    狱卒慌忙为他打开了林嵩的牢门,南瑾言拿过一个狱卒手上的火把,挥手说道:“你们且退下。”

    其中一个狱卒把自己的披风脱下给南瑾言披上,一脸讨好的笑着说道:“这里寒气重,殿下保重身体!”

    “多谢!”短短两个字,却让人觉得十分彬彬有礼。

    南瑾言借着披风的遮挡,又把圣旨往衣袖里塞了塞,才迈步向林嵩走去,火把的光亮犹如一朵云慢慢飘近,林嵩的面容变得清晰。

    林嵩从石板床上坐起来,头发上还沾了一根稻草,他屈膝背靠着墙壁,没看南瑾言,知道他朝自己走来,干脆闭上了眼睛,一言不发。

    “林将军!”南瑾言看了看林嵩,没有等他回答,就坐在了他的边上,悠悠开口:“那一箭,是我射的,可我并非是要射杀那东隅之人!我也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怪只怪瑾言学艺不精,箭,射偏了……”

    南瑾言说完,泣涕涟涟,一边哽咽着,一边抬手自己扇了一个巴掌,“都是瑾言没用,救不了妙静医官,反而害了她!”话音未落,抬手又要朝自己脸上扇去。

    林嵩瞧见,一把捏住南瑾言的手,沉声道:“三殿下这是干嘛?”

    南瑾言“扑通”跪在林嵩跟前,哭着说:“林将军,瑾言求您原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箭射偏了!我对不起您,更对不起妙静医官的救命之恩!”

    火把“噼啪”的响,火光照在南瑾言脸上,泪水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林嵩无奈的看着这张稚嫩无邪的脸庞,唉,不过是个孩子,人死不能复生,怨他又有什么用呢?

    “你起来吧……”林嵩长叹一声,“我乃将死之人,有什么资格谈原谅?”

    林嵩起身,转而给南瑾言跪下,恳切的说道:“臣自知死罪,不敢再有奢求,只希望殿下能将小女带来,与臣见最后一面!”

    南瑾言解下披风为林嵩披于身上,扶起他郑重其事地说:“将军放心,我这便想办法去将妙音带来!”他用力握了握林嵩的手,“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火把的光越来越微弱,直至牢房里又恢复了昏暗,此刻,林嵩心理更多的是对林妙音的担心,明日,他就要被斩首,往后的日子,林妙音又该怎么办?

    南瑾言从大牢出来,乘着车辇往林府去了,马车上,他把圣旨拿了出来,打开仔细的看了一遍。

    父皇赦免了林嵩的死罪,南晋东面爆发洪涝,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命林嵩着人前往治理水患,给其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另外,如他所愿,为他和林妙音赐下了婚约。

    南瑾言看完,将圣旨重新收入袖中放好,他从车窗向街市看去,小贩们在街边叫卖,各种小货琳琅满目,就连街角的小叫花,都如此讨喜,今日处处都是美好的景色。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府,南瑾言急匆匆的冲进府去,正巧遇见准备出府的旦傅,“太傅?你怎么在此处?”

    “唉,妙静医官那日还好好的,怎么就……”旦傅老泪纵横,摆摆手,“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告辞!臣,先走一步!”抬起衣袖擦了把脸。

    南瑾言来不及细想,也不关心,他冲进林府,拉起林妙音就往府外跑,林妙音挣脱开他的手,怒冲冲的说:“三殿下,请您自重!”

    “我来不及跟你解释,快走!”南瑾言又拉起林妙音,这次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往车辇奔去。

    林妙音被他连拖带拽的从府里带了出来,她戴在头上的白布冠都跑落了,掉在廊桥上,一直到车辇旁,南瑾言才松开了手。

    “三殿下,你到底要干嘛?”林妙音气急了,“麻烦您不要闹了!我还要为娘亲守灵……”白了一眼南瑾言,转身就走。

    “我带你去见林将军!”南瑾言高声说。

    林妙音停住脚步,转身,皱起眉焦急的问:“我父亲怎么了?”

    “先上车,到了你自然便知!”

    林妙音上了南瑾言的马车,一路上,无论她怎么追问,南瑾言始终一言不发,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他不想骗她,什么都不说就不算骗了吧?毕竟这么做,他也是迫不得已,至少,南瑾言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啪”一记耳光响亮点打在南瑾言脸上,林妙音怒视着他,沉着脸问:“你要带我去哪?”

    南瑾言脸色一沉,转而又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他温柔的说:“妙音,你别急,马上就到了!”

    果真是马上,话音刚落,林妙音就从车窗里发现这是去刑部大牢的路,她急忙探出头去,前面大门匾额上的“刑部大牢”,几个字赫然醒目。

    “到了,我们走……”南瑾言向林妙音伸出手,想牵她从车辇上下来,却被她拒绝了。

    南瑾言微微一笑,没关系,反正,有御赐的婚约在手,来日方长,迟早有一天,她会喜欢他的。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南瑾言更爱她了,这辈子,他都会对她好的,绝不会伤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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