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兄!”

    苦恼了一阵,朱秀收拾心情,正打算回家,身后传来一声喊叫。

    回头一瞧,县衙大门左边的大红榜前,围拢了不少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刚刚才从县府出来的榜上学子。

    要是这年头有相机,朱秀觉得此刻红榜前定是一片闪光灯的“咔咔”声响。

    刚才的喊叫声就是从围观的人群中发出,只是不知道是谁在叫。

    “朱秀兄!”

    那声音又高呼了一声,叫出了名字,朱秀这才肯定是在叫自己。

    他这一喊,榜前围观的人群和街上行人纷纷转头看来,朱秀顿觉一阵头大。

    此刻朱秀这个名字落在众人耳朵里可不算陌生,毕竟高挂红榜第一,又经过县府一番刻意宣传。

    一个身着蓝缎圆领袍,身形中等,微胖,白圆脸的少年从人群中钻出来,笑脸盈盈地快步朝朱秀走来。

    “朱秀兄!”少年文质彬彬地揖礼,见朱秀一脸懵,赶紧掏出一张巴掌大皱巴巴,却小心保存的糙纸。

    “朱兄难道忘了在下?昔日茅厕之中,你我因一纸结缘......”

    少年捏着那张纸,一脸唏嘘地感喟着。

    不待他说完,朱秀警觉地注意到,似乎有人念叨着他的名字,满脸新奇兴奋地朝他们靠拢,似乎想要证实被那少年喊住的朱秀,是不是红榜第一的那位。

    朱秀赶紧拽住那少年,扭头就跑,跑出百十米远,拐进一条偏巷中才停下。

    少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挣脱开他的手,两手杵膝大口喘气。

    “朱...朱兄...何...何至于此?沿街狂奔,有辱...有辱斯文!”

    朱秀在村里锻炼了好几个月,身体杠杠,一趟冲刺短跑下来气匀神闲,拍拍手对少年报以鄙视的眼神。

    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大街上瞅了瞅,见无人追来,朱秀这才松了口气。

    “朱兄,为何瞪着在下?莫非忘了你我的茅厕之谊?”少年讪笑了下,转而一脸戚戚然地叹道。

    朱秀摆摆手,没好气地叱道:“少废话!我当然记得你...你这上厕所不带纸的家伙!”

    少年拱拱手嘿嘿笑道:“那日纯属意外,意外!若非如此,在下何能与朱兄相识!”

    说着少年就要把那日朱秀送给他的纸递过来,朱秀忙后撤一步,一脸嫌弃地怒瞪着他,总觉得这是一张有气味,有故事的纸...恶心心~

    少年有些委屈:“朱兄,为何弃如糟粕?这可是你我茅厕之谊的见证!再说,在下也未曾用过......”

    “别说了!”朱秀喝止,一脸嫌恶,含糊地道:“既是送给你的,你自己收好就行,以后...莫要再拿出来!”

    少年顿时露出笑颜,重新将纸张折起,塞入腰带上挂着的锦囊里,“朱兄相赠的墨宝,在下一定会妥当收藏!”

    朱秀打量一眼他,这小子锦衣玉带,连头上幞头都嵌了块玉,一看就是个富贵子弟。

    “你是如何知道我姓名的?还有,你到底是谁?”朱秀谨慎地问道。

    少年轻拍锦囊,笑道:“朱兄的答卷我见过,字迹熟悉,再与这张纸一比对,不就知道,原来与在下结下茅厕之谊的,竟然是县考魁首!朱兄,这正是你我间的缘分呀!”

    朱秀蹙眉,考生答卷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这小子......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少年拍拭袖口,施施然地揖礼:“朱兄客气,在下常无名!”

    朱秀怔了怔,望着少年满脸和煦笑意,呢喃道:“你就是常无名?陈少府的弟子?”

    常无名笑道:“正是!原来家师已告知朱兄。”

    朱秀略显木讷地点头,原来这家伙就是常无名,县城口口相赞的大才子,还是陈子昂的徒弟,一个上厕所不带纸,还要拿丝帛擦屁股的家伙。

    若不是自己用力过猛,这家伙才应该是县考第一呀!

    难怪他当初臭屁哄哄地扬言第一非他莫属,原来人家不是吹牛逼,而是实力摆在那!

    不过瞧他笑容和善,倒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说实话朱秀从没想过要拿什么魁首,只想一心求稳考上县学罢了。

    只是陈子昂出题不按常理,贴经和墨义超纲超量,诗题却又是常规的劝学题材,搞得朱秀把控不好发力度,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

    嗯,都怪你师父,害得你丢了县魁之名,朱秀在心里默默甩锅。

    常无名满脸钦佩地道:“朱兄那首劝学,质朴却寓意深刻,在下读过之后振聋发聩,此大作足以激励我辈学子,今后必能传颂四方!”

    朱秀略带一丝羞赧,拱手连道:“惭愧惭愧!常兄谬赞了!”

    常无名却是正色道:“绝非在下刻意吹捧!家师才名动神都,连他都对朱兄赞赏连连。在下居神都时,还从未见家师对哪位后学这般欣赏过。嗯,上一个被家师这般夸赞的,正是区区不才在下!不过常某平心而论,写不出朱兄这首劝学,故而甘拜下风!”

    说着,常无名长揖及地,朱秀连忙将他扶住。

    这个成天将茅厕之谊挂在嘴边的家伙,也是一个精通彩虹屁之术的同道中人呀!

    “不知常兄刚才在县衙门前作甚?”

    常无名不甚在意地笑道:“得知兄台便是县考压我一头的高人后,在下便存了结交之心,故而专门在县衙外等候。顺带着,也为那些仰慕在下才名的人签个名。”

    “签...签名?”朱秀有些傻眼,这才瞅见常无名的手上沾了些墨迹。

    常无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见朱秀一脸稀奇,笑道:“朱兄无需觉得奇怪,这年月,我辈学士愈发受到追捧。竹山县的百姓还算比较礼貌克制了,若是在神都,名冠两京者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慕者云从。譬如昔年的虞伯施、欧阳信本、颜师古、张昌龄、王子安等等,家师被贬之前,在神都也拥有大量追捧者,此种小场面在下自小见得多了,不足为奇!”

    朱秀愣愣点头,忽地觉得这家伙的名字越发熟悉,听他这口气,家世也定然不凡呀!

    常无名看看天色,豪爽地道:“今日难得与朱兄相识,在下定要与朱兄一醉方休!走,会宾楼雅座,在下做东!”

    常无名不由分说地拽着朱秀往会宾楼走去,朱秀犹豫了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今后大家也算同窗,又要在陈子昂那里一起开小灶,关系还是要搞好的。

    路上,朱秀脚步顿止,瞪大眼一脸古怪地问了个问题:“常兄是温县人士?尊父莫非讳楚珪?”

    常无名对朱秀一语道破家世来历丝毫不觉得奇怪,点点头坦然承认。

    朱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他瞄的,温县常氏乃是中唐之前的名门望族,家族世代不乏文豪和儒经大家。

    更重要的是,这常无名可是历史上,玄宗开元元年的进士科状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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