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昊也好,戚继光也罢,都是这个年代为数不多的,能认识到集体卫生对群体健康的重要性的人之一。

    被两人双重教导出来的保安队,无论走到哪里都十分注重保持环境整洁和个人卫生。非但甲板擦得锃亮,军容十分整洁,就连战俘营也制定了卫生规定,谁敢违反都会遭到严惩。

    而且粪便可是黄金汤啊,怎么能浪费呢?所以必然要安排专人倒夜香。不管怎么说,这活计都比下苦力轻松,所以王如龙就让两个身份最高的俘虏来干这事儿。

    那松浦家老犬养又三郎,强烈想替主公倒夜香,还捞不着呢……

    两个挑粪工人也看到了前呼后拥的赵公子,知道真正的话事人来了。

    朴成寅还好说,那松浦镇信却丢下肩上的粪桶,朝着赵昊飞奔过来。

    护卫赶紧拦住去路,把他一脚踹翻,死死按在地上。

    镇信却仍拼命挣扎,大叫大嚷。

    “他说什么呀?”赵昊好奇问道,他虽然看过很多岛国片,但对日语的了解仅限于一些称呼和祈使句。

    甄参谋赶紧给公子翻译道:“这厮要求赐他一把怀剑,他要剖腹。”

    “卧槽,又来?”王如龙嘴角直抽抽道:“公子,别理他,这厮天天喊着要自杀,天天吃的比谁都多。他真要想自杀,绝食都能饿死了。”

    “不是这样的。”听了甄爽的翻译,镇信大声解释道:“只有剖腹才能配得上高贵的武士!而且剖腹只能用怀剑,至不济也要有一把肋差,不然不符合礼仪。”

    “还真讲究来。”赵公子笑着赞一声,对王如龙笑道:“这个贵族思想要不得啊。”

    “是,这说明劳动改造还很不到位!”王如龙赶紧检讨道:“还得继续大倒特倒,多倒两年夜香再说。”

    “嗯,倒夜香是个好法子,能从鼻端触及灵魂,就连徐二爷,小公爷那样的大明顶级贵族都能改造好。”赵昊笑着点点头道:“一个小小的日本村长,怎么可能改造不好呢?”

    说着他看看那一直规规矩矩挑着粪桶的朴成寅道:“这小子改造的就不错。”

    “为天朝效劳,是小人的荣幸。”朴成寅赶紧点头哈腰道:“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哈哈,好不错。”赵昊觉得这小子贼眉鼠眼,颇有韩奸气质,便吩咐道:“等他哥来了,就把他放了。”

    “谢公子恩典,小人为公子设长生牌位!”朴成寅望着赵公子的背影感激涕零。

    “让他哥顶他。”却听已经走远的赵昊丢下这样一句,朴成寅差点一头栽到粪桶里。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有今天都是大哥害的,让他替自己倒几天夜香,也是罪有应得。便很快调整好情绪,狠狠瞪一眼仍趴在地上的镇信道:“八嘎,开路姨妈死!”

    镇信畏惧的缩缩脖子,他似乎这阵子,被对方收拾的不轻。只好起身挑上粪桶,跟着朴成寅一起去愉快的刷马桶了。

    赵昊来到码头,告诉陈怀秀,自己要去耽罗岛转悠转悠。要是她卸完货之后,自己还没回来就稍等两天,待一起见过那朴成性再回去。

    如此庞大的船队停在加波岛,肯定已经引起耽罗岛上李朝人的注意了,也难为那朴右使能沉得住气……

    交代留守的海尔哥小心戒备,谨防偷袭后,赵昊便和金科、王如龙登上一艘乌尾船,在另外两艘乌尾船的护航下,缓缓驶出了海岬,向北面的耽罗岛而去。

    赵昊先饶有兴趣的参观了,自己花重金买来的乌尾船。但很快他就失去了兴趣,这种民间造船场生产的战船,设计落后、制造粗糙,除了硬实之外,实在乏善可陈。

    好吧,硬实就是大优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船身上,那里有些弹孔和灼烧过的痕迹。

    “这都是上次战斗留下的。”王如龙沉声介绍道。

    赵昊点点头,轻声问道:“伤亡的将士们如何安置?”

    “阵亡了八了,后来又重伤不治了三个,十一人已经按惯例海葬了。”王如龙肃容道:“这个季节没法把他们的遗体送回去,只能把他们的头发和遗物保存下来,等将来带回去建衣冠冢了。”

    “嗯。”赵昊点点头,语气凝重的吩咐道:“我已经吩咐华总管,在西山岛上建造一座最高规格的烈士公墓。以及一座英雄纪念馆,会记录下我们每一战的功绩,铭记下每位烈士的名字。”

    “是!”金科和王如龙忙挺胸并脚,有些异样的情绪在胸中激荡着。

    “伤员呢?”赵昊扶着栏杆又问道。

    “除了几个轻伤已经痊愈的,都派船送回江南医院了。”王如龙沉声道。

    “伤亡将士的抚恤,要按最高标准执行。”赵昊沉声道:“所有不能服役的伤残警员,还有阵亡警员的遗属,都送西山休养院,享受老兵同样待遇。实在不愿去西山岛的,就一直按月发钱,要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是!”两人再次红着眼圈应声。“公子的大恩大德,将士们没齿不忘!我等愿为公子粉身碎骨!”

    “言重了,这是将士们应得的。”赵昊望着辽阔的海面,轻轻吐出口浊气道:“我做的还很不够啊。这些事应该在出征之前就安排好的。”

    “这不怪公子,就是我们也没想过这一仗来的这么早,这么惨烈。”两人忙道。

    “呃……”赵昊闻言一愣,心说一比一百的战损比,怎么也算不得惨烈吧?不过将领们在这方面吹毛求疵总是好的。于是他也就没接茬,自顾自道:

    “之前在国内,有意无意忽视了保安队很多事情,这次在海外打一仗,全都暴露出来了。从小的方面说,我们的旗号、船号都没设立,旗语灯语也不完备。从大方面说,我们的战船不适应大规模使用火炮的现代海战。我们的大炮不仅数量少,质量也太差。”

    说着他指了指船头那两门占据主角位置的大发贡道:“这种隼炮在佛郎机人的船上,只能充当副炮。在西班牙人的船上,甚至连当副炮都不够格,却在我们的船上唱主角。这像话吗?”

    “不像话。”两人一起摇头,他们早知道赵公子虽然不会打仗,但在军事理论,尤其是热兵器和海战方面的造诣很深,是不折不扣的巨舰重炮鼓吹者,跟大明主流的观念完全相反。

    “去年,闽粤大海主曾一本,率领四十艘战船两千余人攻打澳门,结果被一艘卡拉克大帆船上的几十门红夷大炮,打得落花流水。死了六百多人也没摸到人家的边儿。”

    “而且根据情报,佛郎机人的马六甲舰队,已经开始换装最新式的盖伦帆船了,这种船在保留了多层甲板,强大火力的基础上,变得更快,并且在逆风时的操纵性极佳。”赵昊越说越心焦道:

    “这样一来,我们的福船、广船连灵活的优势也丧失了。他们的船高大如楼,我们想接舷,如同海上攻城,也是千难万难,怕是十艘船也打不过人家一艘船。”

    “是……”赵昊的一番话,让两人的后背出了一层的白毛汗。

    他们虽然听说过佛郎机人船坚炮利,却没想到实力差距会这么悬殊。两人虽然心中充满骄傲,却也深知在海战中,个人的勇武并不是第一位的,战船和火炮的威力,才是决定性的。

    “原本不想这么早跟你们说这种事的,毕竟咱们的船队在东北亚海面上,已经可以横着走了。”赵昊歉意的对神情凝重的两人笑笑道:“而且提升战舰和火炮的威力,也不是你们的责任。但是我们既然已经跟平户藩开战,就很有可能跟佛郎机人对上,那帮红毛夷跟他们纠葛很深。不提醒你们是要吃大亏的。”

    “佛郎机人的战船,也会来这里掺合?”王如龙吃惊问道:“他们不是只能到濠镜澳吗?”

    “他出海之后,你管得着他去哪?他们要去哪谁拦得住?”赵昊看一眼略显天真的活阎王道:“红毛夷的毛是多了点儿,但比猴子可聪明多了。他们沿着海岸线,一路从欧洲烧杀抢掠到大明。原本也没打算跟我们客气,想要占据香港为据点,进行殖民贸易。只是接连在屯门海战、西草湾海战中,被我大明水师击败,这才灰溜溜退回了马六甲。”

    “他们知道不能靠武力征服大明了,便改变了策略,用计策达成自己的目地。先是请求向大明入贡。朝贡几次之后,便借口贡船触礁漏水,停靠在濠镜澳,请求能暂借地修船、晾晒贡物,并通过行贿达到了目的。”

    “在濠镜澳站稳脚跟后,他们又用向官府缴纳地租银的方式,让广东官府变相承认了他们租借濠镜澳的事实。后来又通过积极配合官府剿匪,不断结交行贿等方式,降低了广东官场的戒备心,得到了进广州贸易的权力,以及税收减免权等等……就这样一步步达成了,发动战争都没有得到的效果。”

    听着赵昊的话,看着已经到近前的耽罗岛,两人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明悟。公子怕是要照方抓药,把这个位于中日朝三岔路口上的海上要地,一步步抓在手中。

    “我们的条件可比佛郎机强多了,自然不用像他们那么小心,日拱三卒也是不要紧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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