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厉声嘶吼。

    谢直却是风轻云淡,先是轻手轻脚地将杜甫的最后一封“感谢信”收好,终于没有喊出那句让千古诗圣抓狂的“小义、换纸”来,轻轻说道:

    “老杜,怎么还急了?

    何意?我能有何意?

    谢某只不过听我家王师提过一句你是我大唐才子,就在入学国子监的第一天告假,亲自陪同李旭前往河南县,又不辞辛苦前往积润驿客舍为你洗脱了冤屈……

    怎么,难道还当不起你的感谢吗?”

    说着,抬起右手在杜甫的“感谢信”上轻轻拍了拍。

    杜甫闻言,本来还有点脸红,人家的所作所为当然当得起感谢,倒是自己这样恶形恶相地对着恩人嘶吼,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他的目光随着谢直的动作落在了桌面的“感谢信”上,脸顿时更红了,气得,足足十多份文稿啊,都是被谢三郎逼出来的感谢信,就算你对我有恩,也不能这么路子耍我玩啊!?

    结果,他还没说话呢,谢直倒是又开口了,却是冲着谢正说道:

    “二哥,人家都说咱们谢家小门小户,不过是汜水县一豪强而已,在这煌煌洛阳城中,根本不算是什么,不过据小弟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您看,小弟八月十六为老杜洗刷了冤屈,今天都十月初三了,人家才上门……小弟也是没想到啊,咱们家的门槛竟然这么高,让裴氏姻亲都不敢登门了……”

    杜甫听了,顿时满脸通红。

    谢正也算是听明白了,敢情三弟这是不高兴了啊。

    谢直当然不高兴了,如果说最初促使他出手帮助杜甫的,是对千古诗圣的好奇,是对“感谢信”“名留青史”的小心思,那么,帮忙完了呢?你一个多月不搭理我,连句“谢谢”都没有,连“感谢信”都是我逼着你写的,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好,你是诗圣,你是唐诗三杰,我给你帮了忙,你看不上我,行,以后各走各路呗。

    结果呢,时隔一个多月上门拜访,见面第一句就是什么“欠条”、“高价”,啥意思?也要觍着脸上我这儿买瘦金体来?

    谢直由此彻底暴怒!

    你那脸咋就那么大呢!?

    我凭啥就得给你!?

    我欠你的!?

    谁告诉你我见着一个历史名人就得跪舔了!?

    姥姥!

    不管是谁,惹急了老子,照样不给你好脸!

    谢正一看谢直说完话之后,脸色就渐渐阴沉了下来,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叹,他想起当初听三弟说过的一句话——

    我的,我给你,行。

    我不给你,你抢,不行!

    不过他终究比谢直老成一些,也不想让杜甫上门之后就这么被赶出去,抢在谢直再次开口之前,劝慰道:

    “三弟何必如此?

    你忘了,当初在孙逖员外郎宅子饮宴的时候,咱们兄弟还没到,那杨铦不断诋毁你我兄弟,正是子美兄仗义执言啊……”

    谢直听了,淡淡一笑。

    “非是如此,他今天如何进得了我谢家的大门。”

    说完之后,竟然不理杜甫,径自落座,抄起小义刚刚准备好的茶水,低头喝水,一言不发了。

    杜甫一见,脸色如同开始颜料铺一眼,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一咬牙,对谢直深施一礼。

    “三郎怪罪的是,此事,确实是杜某的错处。在此,杜某给三郎赔罪了!”

    谢直不置可否,依旧静静饮茶。

    杜甫一见谢直根本不想理他,不由得苦笑连连,想了一想,最终不得不坦诚相待。

    “三郎,实不相瞒,那日积润驿一行,你助杜某人洗脱冤屈之后飘然而去,杜某因还需要回河南县处置首尾,自然不能随你同行。

    等在下处理完毕之后,天色已晚,家中人终于知道了杜某身陷囫囵,早就安排了家人在河南县等候,杜某就算有心前来谢宅拜会,也是不能成行,一来天色过晚,贸然登门太过失礼,二来家中姑母相候,杜某不忍家人担忧,这才随同家人归家,准备第二天一早再来拜会。

    却不想,到了姑母家中,姑母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严令杜某不得前往谢宅。

    杜某询问缘由,姑母言道,此事涉及到了你谢家和杨家,你我都久不在洛阳城,自然不知道河南府的官场之事,据我家姑母说,你谢家和他杨家同为河南府参军,却明争暗斗多年,早已势同水火,这件事情不论起因如何,在断案过程之中,必然牵动谢、杨两家,说不定这又是法曹和士曹的一番龙争虎斗之地,而杜某人求学多年,又游学三栽,正是要借助圣天子驻跸洛阳城的机会一举及第,实在不应当卷入这些是是非非之中。

    杜某闻言,自然不服,一意孤行想要上门拜访,我家姑母一见,竟然将我禁足,除却行卷之外,其余时间身边必定有裴府家人相随左右,嘿,就算我想来你谢府拜谢,也没有机会啊。

    多日之后,杜某实在于心不安,多次祈求姑母,闹到最后,我家姑母以泪洗面,就是不许,还说什么等到科举之后,即便我与你八拜结交她也不再多管,只是在科举考试之前,断然不许我与你交往。

    三郎,你也知道,我大唐科举是一定要行卷的,行卷之时不但要努力寻求权贵赏识,更重要的是与人为善,倒不是要营造自家谦谦君子的形象,而是怕有奸佞小子在背后给你捣乱,那杨家如何?杨士曹的睚眦必报在洛阳城中谁人不知,我家姑母就是怕杜某卷入了你们两家的争斗,在行卷之时被杨家恶语中伤,继而影响到杜某的科考……

    你恐怕不知道,我家姑母对杜某不仅有养育之请,还有活命之恩,杜某实在不忍姑母为我伤心落泪,这才屈从……”

    谢直听了不置可否。

    好吧,又是一个被“行卷”害了的可怜人!

    至于他的理由,嗯,杜甫他二姑确实对他不错,那真是宁可自家孩子死了,也要让杜甫活命的那种好,阻拦杜甫前往谢宅,就是怕他卷入谢、杨两家的争斗,继而影响到他的科考,嗯,这个理由好强大,至少在大唐很强大,总不能为了交朋友不要前程了不是。

    杜甫在这种形势下,不能登门感谢,确实有他的为难之处。

    但是。

    这和谢直有毛的关系!?

    交朋友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啊,你真要是和我谢三郎做朋友为难,咱们就各走各路呗,谁还求着你了!?

    结果,旁边的谢正倒是一声长叹。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三郎,你自己不行卷,不能拦着别人行卷啊。

    行卷弊端,你我心知肚明,杜公子前有姑母严令,后有行卷大势相迫……

    唉,你就不要对杜公子苛责了吧?谁让我大唐科考,都是以行卷为先呢?”

    谢直听了,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杜公子何必今日登门?快快行卷去,才是正理啊……怎么,如今令姑母不再管你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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