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张瑝、张琇是孩子,其实也不小了,张审素被杀的时候,两个人一个十五、一个十三,都是半大小子了,只不过大唐律法中,针对谋反的处置,是要把所有成年的儿子跟谋反之人一同问斩,这才让他们俩逃出升天。

    两人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被发配岭南,不但终生不得还乡,还得跟着干苦役,这哪受得了?原来是堂堂都督府的衙内公子,锦衣玉食自不用多说,就是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现在呢,干苦役,不给钱,吃不上饭,不但要接受胥吏的鞭打督促,还得天天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十多岁的孩子,哪受得了这个?

    哥俩一商量,跑,奔长安!一来去杀杀父仇人,二来为先父鸣冤!

    就这样,在开元二十三年,哥俩一个十九,一个十七,踏上了复仇的道路,一路辗转北上。

    再说杨汪,给张审素定了谋反之后,却没有迎来更多的鲜花和掌声,倒是大白眼珠子收获了不少。

    为啥?

    别人也不傻,还能不知道他哪点弯弯绕吗?

    人家张审素如果真的想谋反,还能让你离开嶲州?直接把砍了不就完了,那多痛快?

    嶲州又地处边陲,说开疆裂土费点劲,但是往大山里面一钻,随便找个山头自立为王还是不难吧?

    还能带兵救了你之后,给你礼送出嶲州?谋反还有这么玩的?纯用嘴?

    是,张审素贪污可能是真的,他和董元礼一起演戏威胁监察御史也可能是真的,但是,谋反,谁信?

    你杨汪就因为受了惊吓,一力主张给张审素定了谋反,连累得人家一家上下死绝户了,过了!

    杨汪一听,也是没辙啊,自己也知道这事办的有点不厚道,但是事情都办了,那还能怎么着?就这么着了呗!

    只不过呢,老背着这么一个逼死人全家的名声也不行啊,算了,改个名吧,原来叫杨汪,我改名叫杨万年!这回不熟悉的人,就不知道我以前干过啥了吧?

    你还真别说,改了名之后,虽然很多人都看不上他的品行,却也懒得多说什么,死的是张审素,又不是我家人,我说两句也就罢了,别的,不管了。

    就这样,杨汪,不是,杨万年,稳稳当当地坐在监察御史的职位上,一坐就是四年,这一次呢,是跟着玄宗前来洛阳。

    一开始的时候,杨万年还真不怎么出门,现在,这不是河南县的治安大好嘛,杨万年受邀喝酒,连身边的仆从都没带多少,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门了。

    结果,倒霉就倒霉在河南县治安好上面了,杨万年一出门,正好碰上张瑝张琇兄弟俩。

    兄弟俩一看,卧槽,找你好长时间了!本来还想去长安呢,谁能想到你就在洛阳?这回省事了!

    老二张琇当时就想砍他。

    老大张瑝一拦,兄弟,别着急,你忘了,咱们不但要手刃仇人,还要为先父鸣冤呢!你等会,我先写一幅罪状给他!

    兄弟来写罪状的时候,杨万年正在喝酒吃肉。

    等他吃完了,罪状也已经写完了,兄弟俩蹲在门口,都等他半天了。

    然后就简单了,杨万年出门,兄弟俩动手,砍完人,直接把罪状捆到斧柄之上。

    再然后,跑。

    谢直看到罪状,同时又听了目击证人的证词,基本已经还原了案件的真相,行吧,调查这块应该是没啥需要做的了,下一步,就是抓捕张氏兄弟归案。

    戴捕头早就带着目击证人去做画影图形了。

    片刻之后,拿了两张画纸给了谢直。

    谢直一看,双眼就是一缩。

    戴捕头仿佛早就预料到谢直的反应,见怪不怪,转而说道:

    “据现场目击证人供述,那张氏兄弟两人,为首的哥哥张瑝,左臂有伤,现在还打着夹板呢,好像伤势还没好,嗯,仿佛是骨伤……”

    谢直猛然抬头,直视戴捕头的双眼,戴捕头被谢直双眼之中的锐利吓了一跳,却也无奈地轻轻点头,

    谢直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闷气,这是怕什么来什么,赶紧找牛佐,给他甩眼神。

    牛佐瞪着一双大眼还不明白呢,三哥,干啥?

    谢直都快急死了,赶紧回家,看看张大郎张二郎兄弟俩还在不在!?

    牛佐一双大眼瞪得如铜铃一般,你是说……

    谢直只能无奈点头。

    他一拿到画影图形就看着眼熟,这可是大唐的画影图形啊,其水平能把貂蝉画成张飞,这种情况下,谢直都能看着眼熟,你就说这关系地熟到什么程度吧?

    再加上戴捕头说了其中一人左臂有伤,谢直就算再不想承认,也不行啊,张瑝张琇兄弟俩,应该就是张大郎、张二郎!

    这么一想,事情就全对上了。

    两人跟谢直说,他们是从岭南出发,前往长安投亲,也有可能是从岭南私逃,前往长安寻仇。

    谢直主动邀请他们留在洛阳,哥俩死活不愿意。

    谢直刻意结交,说以后就是兄弟,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哥俩直接摇头,我们就是报恩,报了恩,你过你的,我过我的,咱们以后少来往!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一心要向杨万年寻仇,生怕连累了谢直!

    想明白这一切,谢直不由得一声长叹,人是好人,怎么偏偏摊上这么一件事啊?

    谢直就为难了。

    于公,他是河南县尉,缉拿杀人凶手,责无旁贷。

    于私,人家两兄弟为了让谢直出口气,宁愿不要一条胳膊,也要给张公子来个徒三年,这事说是报恩?但是到底是谁欠谁的恩情!?

    一念至此,谢直就盼着兄弟俩赶紧跑,跑出河南县的地界,他也就省心了。

    就在此时,河南县衙役的封锁线突然一片混乱。

    谢直转头一看,三个青袍官员正在和衙役说着什么,不多时,衙役前来禀告。

    “启禀少府,刑部辛主事,大理寺韦评事,以及我河南府法曹主事刘主事联袂而至!

    他们说,监察御史当街被杀,天子闻信大为震怒,着刑部、大理寺出人督导河南府办案!

    河南府崔府尹说此案发生在我河南县地界,必须以河南县为主要侦破力量,着法曹刘主事带人过来了……”

    谢直闻言,一声长叹,得,就算想帮着张氏兄弟都不成了,办个案而已,还有监军,一来还就来了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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