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卿看着那竹简上的数字变化,再是暗赞了一声,这段时间,他不知道已经对这竹简的主人暗地里发出了多少赞美,只是心中道,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去没有前途的太学。

    稷下学宫明显更适合这位人才的发展,不论是他是一位圣人,还是大贤,或者是帝师,大士....在荀卿看来,哪怕这就是一位庶人,都是值得给予一个名誉讲师的称谓的。

    这个时代的讲师,能在稷下学宫开讲,至少要是大贤起步,寻常来说,都是圣人,或者是类似儒门七十二贤者那种声名在外的存在。

    你要无门无派,起于微末,出于寒门,证了个贤者,带着经文道理来稷下学宫讲学,说不定第一堂课就会遇到很多拆台的人。

    那要是声名在外的,譬如颛孙师,譬如卜商,譬如仲由,这些人来讲学,那下面肯定都是凝神闭气,如果有找麻烦的,估计也是儒门七十二贤者互相之间的对台戏。

    譬如颛孙师就看卜商很不爽,同样卜商(子夏)也不喜欢颛孙师,而仲梁氏看谁都不太顺眼,至于乐正氏就是好好先生一样,教义倒是偏向于颜回一方,然后大家都喜欢和闵损作朋友,因为这货很讲孝道,有人说他有舜帝之风。

    而很有意思的是,很多圣门的代表圣人,甚至都出自于七十二贤者,譬如公孙龙,这里又说到公孙龙,他在战国时代的出场次数似乎很多,每次重大事件都会出现,在各个历史人物,乃至于几个学派的介绍中,完美的充当背景板,其存在感不亚于某个星球上的阿强。

    所以七十二贤者中还有公孙龙这种时不时就跳槽的存在,当然在原本时间线中,公孙龙自开门户是因为孔子挂了,但在这个时空,显然只是因为手痒。

    当然他偶尔也会出现在稷下学宫的讲学队伍之中。

    而七十二贤者之中,还推举了十哲人,这算是比较有思想的,然而主要的八脉主中,却有将近一半不在十哲人内。

    譬如颛孙师就不是十哲人,但他却是八脉中第一脉的师主。而他升入十哲位,最早的时候是在南宋。

    荀卿准备把这竹简抄录下来,用一道风吹到辽远的北方草原,抵达长生与南世的交界之处,哪里有一位他的故友,他觉得这很有意思,或许可以让那位故友放松一下焦虑的心情。

    那位故友,便是颛孙师。

    在正确的历史线中,颛孙师当然和荀卿没有交集,两个人拥有时代差,但在拥有仙神鬼圣之力的这片天地,当然没有了原本的寿命束缚。

    所以荀卿和颛孙师有了交集,从正常的发展来看,是属于必然的。

    这是因为颛孙师的好友陈完曾经逃奔到齐国来。

    而说来也极巧。

    陈完就是“田敬仲”,看到这个田字,想必天下人都明白了一半。

    他正是如今齐国王室的老祖宗,而他,是颛孙师之祖,公子颛孙的好友,更是相交莫逆,同时他还是陈厉公的子嗣,在鲁庄公时期,陈国是陈宣公,陈国发生政变,公子颛孙护送公子完从陈国出逃,后来公子完在齐国安定,而公子颛孙则没有选择在齐国停留,而是逃到了鲁国。

    三代之后,颛孙师出世,而在这个时间点,颛孙师甚至还见过垂垂老矣的陈完。

    所以颛孙师出现在齐国,也不单单是因为稷下学宫的缘故,故而荀卿与他也多有交集,又因为荀卿是稷下学宫大祭酒,与王室自然也是关系非同寻常。

    这就是一个三角形。

    荀卿抄录完毕之后,把自己的一些解题心得写在了上面,他倒是不知道龙素解题的事情,也不知道甘棠进山,涂山王出迎,这段时间,荀卿在第一时间拿到太学的这道题目时,就十分感兴趣的陷入了其中。

    时间过得很快,甚至有些不够用的。

    荀卿做了决定。

    看来太学必须要走一遭了。

    他的身前不远处,一盏燃烧着熠熠辉光的烛灯,吞吐着干净的火苗。

    那是号称永不熄灭的南海人鱼烛。

    荀卿把自己刚刚抄录的竹简,放在人鱼烛的火光中,顷刻间便使其化为灰烬。

    灰烬乘起青风,飘摇而起,划开雨雪,向远方而去。

    ............

    远在长生与南世的交界处,终年飞雪的雁门关下。

    颛孙师带着他的弟子们在这里驻扎。

    寒冷的风悄悄从天空之上滑下。

    他抬起头,制止了学生们的交头接耳。

    于是一道寒风向着他轻轻飘来。

    风之中,八百文字从中飞出,颛孙师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册竹简。

    八百文字尽数覆在竹简之上。

    他的学生们恭敬的站立在一旁,等候着他的吩咐。

    颛孙师看完这些文字,注意力集中到后面的数字之上。

    “稷下学宫都解不出来的东西么....”

    他看了看四周的弟子们,唤了一声:“沨珝,你过来。”

    于是风珝向前走了几步:“老师?”

    沨珝是曾经与程知远比试过剑法的那位儒门弟子,当年颛孙师让他与程知远较剑,其实也是借助程知远之手,小小敲打一下这位年轻弟子的骄气。

    同龄人的督促,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在这个时代,知耻而后勇是一个有尊严者,并且心怀大志之人的基本操养。

    沨珝自然是心怀大志之人,他也想青史留名。

    于是颛孙师召他过来,让他解那些数字。

    沨珝当即便傻在那处,却眼中只看到一排排意义不明的阵列,却完全不懂其中到底说的是什么。

    这种数字,要如何去解?

    他心中不明白,不敢不懂装懂,便诚恳拜罪,向颛孙师请教。

    “嗯,初见之下,没有自己的想法吗,要来问我?”

    颛孙师忽然失笑,这更让沨珝尴尬,且不敢直视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今年太学发放的招榜卷宗。”

    颛孙师笑着看他:“连太学的东西都解不出来吗,这还算是稷下学宫的学子吗?”

    沨珝面色涨红,咬牙不断。

    颛孙师忽然又是大笑: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因为我也不会。”

    沨珝目瞪口呆。

    颛孙师呼出冷气,边上的弟子们恭敬聆听,他道:“子曰,三人行必有吾师矣。珝啊,今时今日,难道你不想当一次我的老师吗?”

    颛孙师说着,又是失笑,敲打竹简:“学如不及,犹恐失也!果然,知识是无穷无尽的啊,我也差的远呢,却不知道这道题是谁做出来的呢,可,真想见见他啊。”

    沨珝憋了一会,忽然道:“老师的学识已是天下罕有,此人做此诡题,或只为刁难而刁难,并无实际意义....”

    颛孙师看了他一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颛孙师没有继续说什么,但是沨珝却是在瞬间面色涨的通红。

    他看向那个竹简,心中愤怒,暗道太学的知识,没有什么困难的,不过是一些迂腐的东西,用一些数字就要刁难自己,那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的。

    雁门关终年大雪,与南世往来稀疏。

    沨珝当然不会知道,如今半个天下,都为这道题目,愁白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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