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门,白鹿宫中。

    诸弟子在通读诗经,这是每日早晨的早课。

    龙素自然也不例外,她在诸弟子中来回踱步,因为她是今日的教习。

    诗经三百篇,由仲尼选修而成,此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她自己最近也在用功,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很快儒门的八脉会试就要开始了。

    来年启起,八脉会试已近在眼前,虽然因为一些小事情耽搁了大半年,但是并不会造成多大的困扰与麻烦。

    白鹿宫这次压力很大。

    因为龙素从黄厉之原取到了武王钺,姬发的天子信物可以说是极其强大的,但是武王钺的破损亦是十分严重的,而龙素上一次在百骸中,因为救程知远而动用了武王钺,这让武王钺上的裂痕又多了一道。

    宫中之人对她的行为很不满意,已经不仅仅是他师兄一人。

    但龙素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

    自己是在行使君子的权利,所作所为都符合一个君子的定义。

    若是见死不救,还能算作是一个君子么?

    那秦人,皆为虎狼之子,却尚有百步不救罚二甲的严厉法规,难道以礼乐为正统的儒门弟子,居然还不如秦国的虎狼之人么?

    但龙素也知道,那些人的诋毁,大部分都是因为嫉妒罢了。

    武王之钺啊,天子的信物,更是周武王的兵器,这种东西,如果被圣人掌握,很快就能复苏,而白鹿宫也会迅速成为天下儒门的魁首,这代表的政治意义绝对是非同凡响。

    而作为持钺者,倒是很有可能被选为白鹿宫的下代继主!

    仲梁大人已经老了,他很有可能提前隐退,而陈良大人是楚人,他终有一日也会回到楚国,不会呆在成山角的天尽头,那么白鹿宫内,要让谁来做主?

    之前想的,最好的便是持钺者,所以那一次,进入黄厉原的儒门弟子,尤其是白鹿宫弟子,也并不是只有龙素一个人。

    但恰恰结局弄人,很多人都不希望龙素得到,然而她就是得到了。

    这自然会招致有心人的不满。

    龙素的脚步顿住,她教导这些弟子要做一个正确的君子,而不是一个表面的君子,那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甚至有些期盼八脉会试的到来。

    这一次的辩论,或许不会输了。

    皓首穷经了很久,龙素已经有了充足的信心。

    “听说,楚国......”

    楚国的事情,龙素也有听闻,此时看向门扉处,陈相与陈辛走了进来,龙素连忙上前行礼。

    陈辛看了一眼龙素,忽然失笑,欲说些什么,陈相便打了他一下。

    陈辛晒然,他刚刚想说,你那相好的夫子,在楚国弄出了破天的动静,现在据说又向秦国去了,不知做些什么。

    但陈相瞪了他一眼,阻止了他说出这句话来。

    八脉会试在即,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利于白鹿宫的稳定,尤其是如果传出去,被其他脉的人诋毁,那么结果可想而知,不仅仅是白鹿宫自己人会闹事情,还会招致流言蜚语。

    这两人没什么关系,不要硬扯!

    这是陈相的态度。

    陈辛有些无奈,看着龙素有些不解的神情,陈辛咳嗽了一声,转而说起近来各脉弟子中的杰出人物。

    “来年开春,据说子夏先生会回来,他近年来新收了一个弟子叫做杨乐,究竟水平如何暂时还不得而知,但一定要小心。”

    “子夏先生的弟子,没有庸才,各个都是治世,乱世之能人。”

    “颜回一脉的人据说憋着一股气,有个叫做余羽的,极为突出,年纪与你相当,据说是去年刚刚出现的人才。”

    “至于曾参,乐正,近来没有什么动静,不能掉以轻心。”

    陈辛细数来年可能遇到的敌人以及潜在对手,而陈相在他说完,加重语气道:

    “但我们最重要的敌人还是子思一脉!”

    “龙素,你是在稷下学宫有过名气的,也与那人论过道理,你是咱们白鹿宫年轻一辈最厉害的,八脉会试,决定武王钺的正统权,你万万要赢。”

    陈相面色严肃至极:“不容有失,现在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情,说不定会关乎到我们一派的生死存亡。”

    龙素心里一紧,点头称是。

    陈相盯着龙素看了一会,确认她没有因为那人的原因出现什么心里波动,这才继续道:

    “至圣将逝,子思一派自诩正统,现在已经开始针对其他派进行打击了。”

    “儒门将要大乱,漆雕之儒入秦,动作极大,显然他们也有争夺正统的意思!”

    “而且还有一个人……”

    陈相一只手扶着额头:“还有孟轲,他自己一个人……便已经极其麻烦了。”

    龙素沉吟些许,随着道:“似有所闻,至圣曾想过传儒门之主给孟子,但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陈相冷哼一声:“便是谁都可以,恰恰是孟轲,他不行,更不配。”

    “孟轲,一个自以为有大才,但却落魄至今的老朽罢了,舍生取义之道确实是为人称颂,但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迂腐不化的人。”

    “但太过于蔑视礼乐也不行,有人说荀况……呵呵,不可能的。”

    陈相在这里批评孟子与荀子,随后却又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对龙素语重心长道:

    “素,你要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大义正统是否在我等处,便只能看你这个,真正拿到武王之钺的人,能不能护住这柄黄钺了。”

    陈相说完,向外走去,陈辛落了半步,嘴唇蠕动了几下。

    那些声音传道了龙素的耳中,她显得无比愕然,随后又不免露出奇怪的神色。

    “那小人入秦了,他入秦做什么?”

    龙素此时才得知近来发生的事情,而且信息量有些大,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总之,那小人似乎更得志了。

    龙素抬头,陈辛已经走远,她看着陈辛背影,陷入了沉思。

    清澈明晰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怀疑。

    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人。

    过去不会,未来,应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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