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斧子冲上高天,卷起云海。

    小小的山谷,就像是大地上的一处恰到好处的缺口,所能容纳的,也正是斧钺那厚重的刃。

    当武王钺化入天空,显化千丈真相时,它以开天辟地般的力量,向下方砸来。

    小小的山谷,皆是儒者。

    “至大至高,却也至卑至小。”

    程知远迈出步去,于是整个山谷中的春秋都开始流转!

    当这惊人的一幕被世人所见证,儒生们抬起头来。

    一座盖世的高台,拔地而起!

    于是那震撼心神,摇动风雨苍穹的轻声呵斥,也便如山崩雷震般让人恐惧!

    “天与地相去其一万五千里!”

    程知远单手托起中天台,天地分开,王钺的斧刃定在半空之中,事实上并非是定住,而是因为天地正在分离,斧钺下斩的速度,与天远去的速度相同,故而天越来越远,斧不断向前驱使,却永远触碰不到大地!

    “中天台!中天台!”

    有准圣惊惧,这一幕实在是超出常理,然而也有准圣记得六年前那场惊世的争斗,昊天的余威犹在眼前,无比真实。

    清者上升于天,浊者下沉于地!

    “梁惠王未曾完成的中天台,还是周穆王曾经为化人构筑的中天台?”

    “天地被分开了!”

    王钺听着那些儒生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它有些不清醒了,它有些难以承受,于是爆发出世间最可怕的力量,于是天子的威严,万古以来的沉重降临下去,震滔风雨,使得一股凶威跨越八千年的岁月,倒转日月而至!

    天地为之收束!

    轰隆隆!

    王钺居然在此时强行挣脱了一瞬间,就是这一瞬间,斧钺的斩击,那不可匹敌的威严,已经落在人间!

    “岁在鹑火!”

    王钺的这一击带着古往今来都没有的凶威,这一击,命犯太岁!

    六大道尊之一的太岁星!岁在鹑火,必有帝崩!

    “岁在鹑火,颛顼崩而玄嚣之孙高辛立;岁在鹑火,帝辛崩而姬昌之子姬发立!”

    心火燃世,焚遍天之九野!

    冲撞太岁,以至于凶威滔天,没有人能够在这一击下面安然无恙,但是程知远抬起头,中天台被一点点劈开,而神游的烟雾散去,那来到天空,程知远举起了右手。

    天道的青火,从身后蔓延到手掌之上!

    “甘!”

    轰隆!

    这一击震撼世间!

    仿佛从万古之前到来,又像是从万古之后驾临,山开始崩解,风开始消亡,雨露都蒸发殆尽,世间尘土飞扬,鼓声与金铁交错轰鸣!

    天在此时,骤然分开!

    王钺的凶威被一掌击溃!

    “这是什么招数!”

    这极凶一击居然被程知远一掌震开!

    王钺不能想象,也不能记得,但是儒家的人中,有人记得。

    “这是....圣皇的招数!”

    东郭先生看清楚了那一击,那正是当年,圣皇启一击开天,差点将不肖子孙夏桀打死的一掌!

    那是借助天道之火发出的盖世一击!

    王钺自天挥舞,程知远伸手一捉!

    天道之火熊熊燃烧,王钺震动,猛然挥起斧钺,要在近距离横扫程知远,然而下一瞬间,程知远反手,却是单指一点,闭上双目!

    剑起于何方?

    程知远刚刚那一击,确实是模仿圣皇启,但现在,程知远要打出属于自己的一击。

    天道的火焰已经落下,熊熊燃烧。

    那根指头也点到了王钺的前面!

    那是剑起之地!

    程知远猛然睁开眼睛!

    “河、丘!”

    于是这一指点过去,天子信物之中极强的周武王之钺,被打崩了一个缺口!

    这是已经接近完全复苏的王钺,但是此时,连抵挡都做不到,厚重的斧刃几乎一半都崩裂了,那个缺口在三个呼吸之后猛然扩大,而武王钺发出刺耳的震荡声,宛如最后的悲鸣与愤恨!

    轰!

    风云聚散,武王钺的握柄被程知远抓在手中!

    “岁月已经更迭了,你的道理,也不中用了。”

    程知远握着斧柄,随后化为云烟,再出现时,火袖一展,于是天地乾坤倒卷,风云归位,雨露回天,烈火消弭,山岳尘埃尽皆回入来处!

    “天呼海啸,不过黄粱一梦,早已礼崩乐坏,还做什么春秋之说!”

    就犹如天音道呵,王钺如从梦中惊醒,而其余所有儒生,也都齐齐俯首。

    “多谢程夫子。”

    公羊高对程知远行礼道谢。

    于是斧钺被丢出去,落在儒家众人身前,而王钺的气息已经衰弱无比,斧刃上的缺口也不能弥补,在极度的愤怒之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无限的茫然与失落。

    它身为天子信物的意义,在哪里?

    “取斧钺。”

    公羊高身边,北伯婴过来,以布匹裹住斧钺,从地上拔了起来。

    “天子的信物.....”

    就在儒家诸人准备离去的时候,程知远在此时,却突然开口了。

    “天子的信物,给予的或许不是天子的资格,正如我妻所说,天子的资格又何须旁人来给予呢,当然,我似乎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因为我身上带着天子信物,更饮过‘黄帝血’,但我想说的,是其他的方面。”

    “天子信物给予的是帮助,历代的天子肯定希望自己的继承者,继承自己的道理之后,能够成为拥有天子思想,为天下苍生谋福祉的人,而不是以天子信物的身份,来与寄宿者大谈你的道理。”

    “你其实是不能谈的,因为你是为天子保存他道理的器具,天真也好,避世也好,征战也好,你,并不是那位天子啊。”

    王钺没了动静,而诸儒生也道谢告退,他们从恶来的身边走过,恶来则是冷笑着看着他们。

    直至东郭先生停住了最后的脚步。

    “这世间万物都凝滞于固有的规矩,而忘记了道本身是无形无相的东西,礼也不过是人制定的,这如果仔细思考就会发现其实没有所谓的东西,但我还是来了,究其原因是放不下,依旧没有达到当年庄周与我说的那种境界。”

    “儒门谢谢你们的帮助,不论这次过去,斧钺能在儒门发挥多大的作用,那也是承了你们的相助,是再造的恩情,但是龙素说的也对,腐朽的梁柱如果要靠着虫子支撑,那还是断了去或许好一些。”

    “现在斧头碎了....梁柱断裂的时候,或许不会遥远了。”

    程知远问:“先生是说.....”

    东郭先生道:“圣门的争斗,固然是争的一个传承,但现在,在人间天帝都消失的情况下,有些东西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元始天道已经降临了,在长平之上,那个孩子出生了。”

    东郭先生闭上眼睛又睁开。

    “叫做‘嬴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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