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金人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剑痕。

    深深的嵌入而不能磨灭。

    “世间没有万劫不磨的东西。”

    祭天金人开口了,而十万匈奴大军连白骨都没有留下几具,漫天的尘沙落下,匈奴人化成灰烬,在摧山崩海的剑气面前毫无反抗之力,而程知远刚刚动用的,毫无疑问是“人间”的力量!

    “用人间的天命,杀死了本该被天命庇佑的人们....”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狠狠在人间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在程知远陷入绝境的时候,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了程知远,而在如今天门降世之后,又是人间不遗余力的帮助程知远,不论是人间为了寻找代行者也罢,为了自己的这一界安稳也好,总之,程知远是承了人间之恩的。

    然而这一次,程知远不仅没有半点报恩的举动,甚至也没有那种想法,坚定的杀意,无论在何人看来,这都是背叛了人间。

    未曾背叛南世众生,但却背弃了人间的天命。

    于是在下一瞬间,人间也毫无犹豫的收回了天命,并且给程知远降下最严厉的惩罚!

    程知远放下手指,这一瞬间,滔天的精气神明向着四面八方流失,但是程知远的目光瞬间锁定到祭天金人的身上!

    “还有你!只要你活着,匈奴人就会不断祭祀你,等到下一代的匈奴人成长起来之后,他们会再一次的壮大,并且在你的带领与启示下,知晓此间的一切。”

    “那时候,那些新的匈奴,即使没有天命,也是南世决不可小觑的大敌。”

    程知远对祭天金人道:“我不能放你回去了。”

    祭天金人则是发出意外的声音:“大祭酒和我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哈,原来你不是一个君子。”

    这位少有显露感情的金色铜人,在此时笑了一声。

    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祭天金人,至少七情之中的喜,并没有失去,当然更可能的是他的七情都还俱在。

    因为铜人,本就是死物而已,七情有也好,无也罢,对于一个已经证见大道坦途,却无法前往的“宗师”来说,哀莫大于心死,而他本就无心,七情也就是无用之物了。

    程知远道:“我家妻子常说,我是个小人。”

    祭天金人:“我知道,不过感情这种东西,我是不需要的。凡人的情感,只会影响我询问大道的脚步,而也不会有任何一个凡间的生灵,喜欢上我这个铜像。”

    “死物与山川土石,藤蔓青苔为伴,与岁月光阴为友人,与万物骸骨为亲朋,生者看待我这种死物,除去敬畏之外,剩下的就只有恐惧了。”

    “就像是大祭酒一样,大祭酒要杀我,也是因为恐惧。”

    “恐惧我的不老不死,恐惧我对于大道的理解之深邃,恐惧我在匈奴的地位,恐惧我,见证未来与天命的能力。”

    “我就是一片郁郁繁华的未来,所以你不能容我,世间任何人也不敢容,放在大祭酒的位置上,既然做出了背弃天命的事情,却也是该做的更绝一点。”

    “我本是答应了大祭酒,赌斗不赢,不会出手,你我双方算是平局,即使钧天下界,天门大开,诸般事情,我也未曾出手。”

    程知远向他点头:“你是个君子,是天地的君子,不是人间的君子。”

    祭天金人又是一声轻笑:“说的很对,成为天地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人间,成为人间的君子就意味着背弃天地,人间对我来说当然不重要,我自然是天地的君子,大祭酒知我。”

    “仙道也有不同的路。”

    “但我认为,你我是一类物,你是生者我是死物,故不能称一类生灵,鱼争相投水,人争相求道,而你动了匈奴人,也就意味着要与我一决高下,即使是你先行出手。”

    “你的妻子称你为小人,但你事实上却是人间的君子,而正因为是人间的君子,所以才不会遵从天命,相反,天地的君子,那一定是不会背弃天命的。”

    “大祭酒是世俗之人。”

    程知远道:“趁着我还没有死,话需要少说一些了。”

    祭天金人也开口:“既然已经动手,那就没有说的了,再拖延下去,对大祭酒也不公平,那么,我也给予大祭酒一些方便....”

    就是这个时候,离散的天地精气突然定格,世间万般道理向四面八方延伸,虚幻的梦境突然出现,在祭天金人的展开中,一片青史桑叶,悠悠而至!

    “你我之斗,避开人间,你若赢了,我在这桑叶之中,静等二十年。”

    “至钧天道尊这片虚幻青史消失,我再现世。”

    程知远看着祭天金人,突然问道:“是因为你突然觉得,生命都是一样的了?还是你真的要庇护匈奴人?”

    祭天金人:“受其香火,自有馈赠,儒家法家,都有这个道理的,自然的君子受了世人的恩惠,虽然会愤怒这些恩惠会搅乱了自己的修行,但别人供奉数十年不敢有半点逾越之举,这便是恩了。”

    “换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而已,不然如果大祭酒真的要走,顷刻之间便可幻化到长生之地,幻化人的法术,我虽然能看破,但是要拦,还是很难的。”

    “长生屠戮,不过是再造杀孽而已,有一个对手,有压迫,才有紧迫....没有匈奴,还有鬼方人,还有山戎人...北地的那片长生之土,总会有一些人居住的。”

    桑叶展开,一片未曾见过的岁月徐徐显化,程知远看着周围的一切,幻光流影,远方钧天之野一闪而逝。

    “钧天野,虚幻青史构筑者所居住的地方,误入其中就像是进入化境,不能出来了。”

    而程知远听着这些话,突然想到了龙素曾经说过的事情。

    在圣人的榕树下,在梦里不知名的地方,舜帝曾经让龙素去“著史”。

    不可更改的青史....

    周穆王的时代是成功的体现,那么在周穆王之前,是不是还有被钧天道尊插入的,失败的青史呢?

    “是有的。”

    祭天金人忽然开口了:

    “那就是大禹啊....只是最后,素王出手,作假成真,以道之根源重塑青史,使大禹成神。”

    “百骸青史中的人物,往往荒诞悖逆....幻化人在尧的时期出现,带来了舜,青史改动,而钧天道尊捕捉到幻化人的出现,于是仿造舜捏造了大禹,然而大禹虚幻而不真实,在被利用之前,被素王封神。”

    “人间正是无数桑叶覆盖的坟冢,青史缝缝补补.....”

    程知远不言不语,手掌中一枚竹简滑出又收回。

    而此时,这片桑叶所展现的时代,也已经彻底出现了。

    但是让程知远大吃一惊。

    “大祭酒应该已经失去了惊讶的情感...没有吗?”

    祭天金人道:“今日是我笑的最多的一次,大祭酒,所谓青史,不一定指的是一片岁月啊,也不一定绝对是过去的事情,就像是您在青史之中曾经看过,伯邑考代替了姬发成为周武王去伐纣,而纣王的身边也没有了妲己。”

    “青史荒诞,而你我正在荒诞之中,至于怎么比试,交手是一定会交手的,但是同样,我与您所说,要交换匈奴的气运....”

    祭天金人的身边出现的那些“青史中的人物”,他们站出来,每一个都是匈奴人。

    “这里是白登山。”

    程知远盯着祭天金人,而祭天金人道:“青史是绵长的,即使秦统一天下,也终有灭亡之日,但统一六国者也不一定就是秦.....”

    “同样,秦灭之后,六国的余孽掀起战火.....”

    但接下来的剧情,却不是如程知远知道的那样。

    这里同样是一个荒诞的青史。

    刘邦没了,汉也没有了。

    此时与匈奴鏖战的人,被困在白登山的,是——

    “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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