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被惠帝迁入关中的安陵杜氏,长安田氏,或者说‘长陵田氏’,无疑是商界“前辈”。

    早在汉室建立之初,刘邦采纳小弟娄敬的建议,第一次实行陵邑制度,广迁天下豪族至关中时,田氏就已经被迁入关中了。

    只不过安陵杜氏后来居上,靠着粮食生意做大,并抱上曲逆候陈平这条粗壮的大腿,田氏才开始低调起来。

    在安陵杜氏被迁入长关中之前,长安田氏才是关中豪族的扛把子!

    诚然,关中的粮食市场,田氏所占不超过一成,根本无法跟杜氏垄断级别的将近七成市场份额相比。

    但安陵杜氏是单纯的粮商,只做买卖粮食的行当;而对田氏而言,粮食顶多算是一门副业。

    若是撇开人脉,单论财力,田氏就算比不上安陵杜氏,也不会差太多。

    不过这一次,田氏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当中···

    ※※※※※※※※※※

    薤上露,和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田氏前院新设的灵堂中,回荡着低沉的挽歌——薤(xiè)露。

    灵堂内,一具冰冷浮肿的尸体安然躺在木棺中,全然不理会一旁扶棺而泣,几欲昏厥的老妇人。

    数十位男子身着缟素,成左右两排跪在木棺前,面色无不悲痛。

    只不过,有的是为了家道中落而哀愁,有的是为了无法分得遗产而揪心。

    唯有左侧最靠前的一个青年,坚毅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的木棺之上,牙槽紧咬,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

    “母亲!”

    “嫂夫人!”

    堂内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青年放眼望去,就见祖母已是悲痛难忍,哭晕在了灵堂之上。

    青年却将目光重新收回到木棺之上,全然不理会身后‘小声’指责自己不通孝道的旁支叔伯。

    待等老妇人被扶了下去,便有几个肥头大耳,细眉鼠目的中年人来到青年身边,将青年围了起来。

    感知到周围人的青年牙槽咬的更紧,将双眼缓缓合上,泪水终于从眼眶内夺出。

    见此,那几个中年人中走出一人,唉声叹气着道:“大兄亡故,吾等亦哀甚,阿兰,节哀顺变。”

    其余几人顿时附和道:“是极是极,莫要坏了身子才是啊···”

    田兰却是不为所动,依旧双眼紧闭,跪在木棺前,冷声道:“二伯不必拐弯抹角,直言便是。”

    直白之语,顿引堂内众人侧目相对,中年人面色一滞,尴尬不已。

    看了看左右,中年人终是一咬牙,面色也冷了下来:“既如此,吾便直说了。”

    “今大兄亡故,于情于理,都当尽分田氏之产,以立别户!”

    说着,中年人眼带贪婪的扫视着田府宅院,手撑上田兰的肩膀,柔声道:“母亲晕厥,阿兰又乃大兄嫡子,不知分家之事,是何打算?”

    话音刚落,堂内众人纷纷抬起头,略带期待的看向田兰。

    田兰却是忽而一笑,摇着头站起,面上满是讥讽:“二伯果真不愧为吾田氏子啊···”

    那中年人一愣,刚要开口,就见田兰面色一变,眼眸已是带上了盛怒。

    “父亲尸骨未寒,尔等鹫鬣(liè)便在此图谋吾田氏产?”

    “哼!”

    “祖父亡故之时,田氏早已分家,诸旁支之应得,亦早已交于而等之手!”

    说着,田兰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堂内众人:“今分门别户,亦当是吾等嫡脉之事!”

    堂内众人赶忙低下了头,耳朵却都竖了起来,探听着堂内的动静。

    那中年人嗤笑一声,语带讥讽道:“阿兰,话虽如此,但日后,若无吾等旁系照应,田氏嫡脉可有完存之理?”

    “且看罢!”

    “这都过了辰时了!”

    “可曾有人登府吊喧?”

    田兰却是充耳未闻,转过身,在身后那个少年前蹲了下来:“阿蔷,今田氏嫡脉,唯你我兄弟二人。”

    “你说,想要分产别户,还是留在家中?”

    本低声啜泣的少年闻言,倔强的一抹脸,恶狠狠瞪了一眼堂内站着的旁支长辈,斩钉截铁道:“阿蔷年少,愿留家中,随大兄复兴门楣。”

    田兰淡笑着点点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站起身时,面色已尽是冷冽。

    “既如此,吾田氏之事,便与尔等无关。”

    “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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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等堂内只剩田兰、田蔷兄弟二人,堂外等候着的田管家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少君。”

    田兰并未站起身,依旧面色木然的跪在棺前:“父亲之事,廷尉是何交代?”

    闻言,管家面色顿然一苦,低声交代道:“仆方至廷尉府邸,便得一佐吏出门相待,言主公···”

    话头一顿,终是一咬牙:“廷尉言,主公乃醉酒坠河,溺水而亡···”

    “随行之家丁奴仆,则为逃奴,廷尉亦已下令通缉捉拿···”

    随着管家的话语,田兰缓缓站起身,来到木棺前,双拳紧握,目光紧紧锁定在木棺中,尸体脖颈处那道黑紫色的勒痕。

    “溺水···逃奴···”

    手轻抚上父亲冰冷的面庞,田兰心如刀绞,却又满是无力。

    “平日被吾家逼迫之佃户,便是如此境遇吗?”

    喃喃自语着,却并没有得到回应;田兰回过头,就见老管家脸上满是纠结。

    讥笑一声,走到管家面前,田兰又轻声问道:“廷尉还说了什么?”

    闻言,老管家也已是留下了泪,猛然跪倒在田兰身侧,哽咽道:“廷尉言:今关中燥热,主公之躯,当早日入土为安···”

    “呵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管家的话,再看看院内几乎三寸厚的积雪,田兰突而仰天长笑。

    只是那猩红的眼眸,丝毫看不出田兰是在高兴···

    “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杜氏好大的威风啊!”

    跪倒在地的管家赶忙站起身,来到田兰身后:“少君慎言,慎言···”

    田兰强忍笑意,擦着眼角的泪回过身,面上带上了一丝癫狂。

    “既然廷尉言长安燥热,那便于明日,将父亲葬了吧。”

    看着田兰扭曲的面容,老管家几度欲言又止,终是摇头叹息的躬下身:“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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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汉初,关中豪商,田氏遍地旁支,嫡系以田兰、田蔷兄弟为其中翘楚,粮商先以安陵杜氏为巨豪,后没落,杜氏迁家杜县;自此关中粮铺尽为田氏产···以上资料,引自《史记·货殖列传》及《汉书》中。

    剩下三更可能今晚半夜发布,还请各位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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