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清晨。

    天刚亮,田府大门外便已集结了数百人的出殡队伍。

    汉承周礼,丧葬之礼也基本遵循周礼的五服制度,以血缘亲疏远近,分为斩衰、齐衰、大功、小功以及缌麻这五中服制。

    按周礼所规定,与死者血缘关系越亲,服制越重,反之则越轻。

    出殡队伍中,最靠前的田兰、田蔷作为亲子,身着纯白孝服;旁系表亲叔伯们,则是穿深蓝色的厚衣。

    至于出了五服的远房表亲,今日还愿意前来的,则身穿墨绿色孝服。

    所有人的孝服外,都披上了一层粗麻。

    大门处的巫医①长长一声诡调,一只木棺便从大门内抬出,来到了队伍最前端。

    而后,第二个棺材也被抬了出来···

    注视着一前一后两只木棺,田兰面色满是木然,拍了拍身旁泣不成声的胞弟田蔷,对门前的巫医稍点了点头。

    “起~”

    随着巫医一声长调,浩浩荡荡的送殡队伍动了起来,沿着戚里外的街道,缓缓向武库方向而去。

    ※※※※※※※※※※

    走在队伍最前端,田兰目不斜视,目光紧锁在约一里外的武库上。

    走过戚里,本该继续向前行走的队伍却突然一停,队伍最前的田兰身边,数十粗壮家丁手持棍棒,疾驰向队伍末尾。

    队伍中的众人皆一头雾水,就见队伍又开始前挪。

    只不过···

    队伍并没有继续往北,向章台街的方向行走,而是就地右转,向约五十步外的未央宫北阙而去!

    待等田氏众人发现路线偏差时,队伍最前端的田兰、田蔷,以及被奴仆抬着的两只木棺,已经来到了北阙外不足十步!

    在队伍末尾,管家亦是率家丁数十人,与一路尾随出殡队伍的一队地痞流氓较上了劲!

    将手中短棍规律的敲在左手手掌,田管家面色阴沉的望向那伙地痞中的一人。

    “阁下监探田氏府宅,已有三日了吧?”

    闻言,那人便也不再躲藏,从流氓群中站了出来,面色一片凝重——正是昨日于田府侧门外,被田管家注意到的那个地痞。

    “田氏之事,非杜公之过也;汝若尚存忠义于心,当劝田少君莫行差就错,免遭杀身之祸!”

    田管家却是冷笑一声,满是讥讽道:“阁下如此心忧田氏家事,若不好生待客,倒是吾田氏不识礼数了···”

    言罢,管家回过头,见少主已经接近了北阙,便放下最后的疑虑,目光决绝起来。

    多日来的压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老管家长出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二三子,动起手来,万莫伤了人命!”

    语落,老管家抡起一根短棍,便一马当先冲向二十步外,正错愕茫然的地痞游侠之列。

    “事后,少主赏人千钱!”

    随着一声厉喝,老管家手中短棍狠狠砸在了先前那地痞的肩胛骨,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出。

    身后反应过来这次行动有‘酬劳’的家丁们也缓过神,嗷嗷叫着冲了上去,对着地痞们就是一顿乱锤。

    被突然一棍打中,地痞头子肩胛骨被打断,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怒目圆瞪着拔出腰间长剑:“刁奴贱户!!!”

    ※※※※※※※※※※

    等刘弘听闻击鼓声,并在虫达的提醒下出现在北阙时,北阙外,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宫墙脚下,那枚由太祖刘邦所设,至今足足蒙尘二十余年的登闻鼓,正被一个一身缟素的青年奋力敲打着。

    青年身后,一众官兵围着两棺灵柩,人员组成极其复杂:有身着赤红战袍的军卒、皂色役服的廷尉捕役;甚至在人群中,刘弘看到了身批黑甲,头顶铜盔的禁军武士!

    宽大的街道已经被闻声而至,聚集在北阙围观的百姓塞了个满;街对面的戚里巷口,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北军巡卒押跪于墙根···

    饶是远在百步开外,刘弘也能粗略看见:巷口到处都是鲜血;更是有几具尸首被抬到了路边——蒙尸布都已经盖上了!

    看着这一切,刘弘极力压抑着激动,摆出一个困惑的面色。

    “朕在也!”

    “何人击登闻鼓?”

    洪亮而又略显稚嫩的嗓音传出,响彻北阙天空。

    只见那巨鼓前不顾军士阻拦,只自顾自猛敲着鼓的青年闻声,费力的缓冲下鼓锤的惯性,狠狠跪倒在地上。

    咚!

    饶是站在三丈高的宫墙之上,刘弘也清晰地听见,青年的膝盖与巨鼓下的石阶发出的撞击声。

    “草民冤屈,万望陛下做主啊!”

    闻言,刘弘看了看身边的虫达,目光中的喜悦再也掩盖不住了!

    自那日,郎中令曹岩以‘有刺客潜入未央宫中,下落不明’为由,封锁未央宫之后,刘弘对外界的消息几乎一无所知!

    就连虫达,也只是在宫门处,见到前来探望的子侄晚辈时,得到了模糊几句‘粮价暴涨’、‘民不聊生’的消息。

    而这对于刘弘来说,无疑是催命符!

    诚然,刘弘早就猜测到无论自己做什么,关中粮价鼎沸都是不可避免;刘弘唯一能做的,就是下令开少府粮仓。

    刘弘甚至都无法确定,少府究竟有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将那十五万石米粮按照‘持乡啬(sè)夫所开具之户籍证明,每日每户购粮不得超过十石’的方式撒入市场。

    随着虫达传来的消息越来越糟糕,关外甚至已经出现了饿死人的重大事件之后,刘弘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以沐浴斋戒为由,躲到太庙去!

    谅陈平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太庙拿刘弘——到了这个地步,刘弘又如何不明白,陈平已经打算对他动手了?

    刘弘甚至严重怀疑,秦牧和王忠,就是陈平周勃故意放出去,去送那封衣带诏的!

    至于目的,也是浅显无比:分清敌我阵营,借着关中粮价之事清洗敌对势力。

    关中之地先乱后安,陈平力挽狂澜、杀鸡儆猴的时候,刘弘地死期,也就不远了···

    如此危机关头,登闻鼓居然被敲响了!

    刘弘甚至暗自决定:无论这个认识谁,都要给他打个大大的‘刘氏忠臣’奖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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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百般查阅,最终得到的最靠谱的说法:汉室巫、医尚未分家,也就是说,方士术士多少也会点把脉之术,乡村野医也都兼职跳大神。所以,以巫医来负责出殡礼仪,最为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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