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古华夏数学史最著名的典籍,《九章算术》对人类数学发展的意义,丝毫不亚于三大物理定律对后世科学发展的作用。

    这样一本在此时,与《老子》《诗》等典籍享受同等地位的书籍,张苍都能非人的对其进行删减、增补,使其更贴合时代背景,能被更好的运用在民生国计之上···

    穿越之初,刘弘确实曾因为‘金手指’的迟迟不来感到不满;但在得知自己的身份,以及所处的时代之后,刘弘就不太在意什么金手指了。

    ——还有什么样的金手指,能比张苍更有用?

    数学,人家有能力增减《九章算术》,并被绝大多数学阀所接受;礼法,人家精通音律,深讳观星之术——无论是礼法纲常,王朝属性,亦或是历法的编制,都绕不开从音律之中探索,以及从星象中寻找依据。

    论武,张苍虽谈不上战功赫赫,但也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曾以代王相的身份,参与镇压燕王臧荼叛乱,立功得侯!

    论文,张苍师从荀子,与韩非子、李斯为同门同窗;在秦任御史期间,可谓博览群书,记忆力超人,文学素养顶级!

    论资历,说夸张一点,张苍甚至可以说自己‘早在秦始皇之时,便身在秦宫心在汉’!

    在解决掉陈平一党的政敌之后,刘弘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要做的事,几乎都可以在张苍的帮助下事半功倍的完成。

    届时,开国元勋基本都死光,张苍的资历加上‘荀子门徒’的身份,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文武两届双料扛把子!

    这样一个人摆在面前,刘弘实在想不到还有怎样的金手指,能比这还让人轻松愉悦的了。

    当然,再好的金手指,也需要宿主具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解锁更强大的功能;刘弘能具备的‘实力’,无疑就是后世的见闻和知识储备。

    如是想着,刘弘便从案几之侧取出一卷竹简,交到了王忠手上,示意将其交给张苍。

    “此物,乃朕闲暇之时所得,还请御史大夫一观,述其可行否?”

    闻言,张苍面色顿时一正,目不斜视的看着王忠一步步走来,将那卷略有些怪异的竹简呈到面前。

    寻常的竹简,普遍宽一尺五寸,最多不超过二尺,长则根据具体情况,为四到六尺不等。

    但刘弘拿出的这卷竹简,却是达到惊人的三尺之宽,将近一臂之长!

    恭敬的接过,将竹简在大腿上摊开,张苍细细查看着其上所书。

    “日,事,取,余?”

    疑惑地念出第一支竹条上所写的字,张苍一头雾水的稍抬起头,旋即将迟疑的目光拉回竹简之上。

    长达三尺的竹条,自上而下只这四个字,以一种怪异的间隔排开。

    ‘日’字在竹条最上端,与第二个‘事’字只隔四寸;‘事’字和‘取’字间却是隔了将近两尺,空隙几乎将大半个竹条占据!

    ‘取’字和‘余’字之间,以及‘余字’到逐渐末端,则都是三寸左右的间距。

    在张苍看来,这根竹条就是在上端写有‘日’‘事’二字,下端,则是近乎上下对称的写有‘取’‘余’二字;中间将近三分之二的部分,则全是空白。

    满带着疑惑,将目光撒向第二根竹条,张苍面上疑惑更甚——活这七十多年,张苍从未见过如此‘晦涩难懂’的文字。

    ——春二月丁酉尚食采鸡子百五十四百五十九千五百五十

    ——春二月辛丑尚食采鱼五十条千五百八千五十

    ——春二月丙午···

    须得一提的是:此时的书籍,并没有标点符号一说,语句之间也不会有间隙;一篇五百字的策论,放在后世,就是一句五百字的话!

    这也是为什么此时,读书人群体数量很难提高的原因——华夏文化,博大精深···

    即便某人手上有一本失传的绝世经典,只要没有名师教导,就几乎无法看懂这本书——断句,才是此人读书所遇到的第一个障碍!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假如某书上写有:六十老儿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

    这句话究竟该如何断句?

    这个六十岁的老儿,究竟要把家产留给谁?

    ——六十老儿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

    如此断句,老儿的儿子就不是亲生的,他想把家产留给女婿;‘外人不得争执’当中的外人,就包含了这个非亲生的‘儿子’。

    那要是换一种断句法呢?

    ——六十老儿生一子,人言“非”,是我子也。家产田园尽付与,女婿外人不得争执。

    如此一来,句意就截然不同了:别人说儿子的是非,但终归是老儿亲生的,家产都留给儿子,女婿以及外人不得争抢。

    两种断句,便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断句之法。

    那倘若这句话,是记录在某本典籍里的案例,读者应当如何断句,如何理解呢?

    答案就是:见仁见智!

    就算是饱读诗书的学阀巨擘,那也是一家一个断句法;针对同一本经典,那更是各执一词,从而导致同一学说衍生出无数教派。

    后世有这么一个笑谈:某中学生略有文采,其文章刊登于地方报纸,后被某试卷引用于阅读理解。

    某一次测验当中,这套试卷恰好被该中学生所在的学校所用,并发到了该中学生手上。

    最终,作为这位文章的作者,该中学生却在满分三十五分的阅读理解之中,只得到十三分。

    当这位中学生疑惑地找到老师,提出质疑时,老师回答道:你作答不正确,作者写这一篇文章,是想要表达xxxx的中心思想。

    该中学生据理力争:老师,作者真的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然后老师脸色一沉:你在教我做事情?

    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

    刘弘所处的这个时间线,典籍断句,也同样像后世中学生做阅读理解一样:老师说作者是想表达什么,那就是什么;至于作者究竟想表达什么,根本没人在乎!

    这就导致刘弘看到的账本,撇开其流水账的性质不谈,光是断句,就让刘弘直抠后脑勺!

    而对于张苍而言,这份竹简之上怪异的‘空隔间隙’,就如同刘弘看到先前那个账本一样——别扭!

    这还不是关键——最让张苍难受的,是这卷竹简上面写的,明明都是张苍认识的字,但连在一起,张苍就看不懂了!

    看着竹简上,每一根竹条都如撰抄般,按顺序写着一个日期,某一件事,一个没有规律的数字,以及一个越来越小的数字,张苍隐隐感觉有什么地方被自己所忽视,却又想不清究竟是哪里。

    碍于礼数,张苍也不好直接开口问,便只好耐着性子,粗略的从右往左扫去;直到张苍从竹简上发现得规律突然被打破···

    竹条最下,那越来越低的数字,突然在某一根竹条之上猛增,从上一条的‘二百七十’,变成了‘万五千二百七十’!

    张苍顿时眼前一亮,将目光上移,就见那根竹条之上写着:春二月庚戌少府拨钱以实府库负①万五千万五千二百七十!

    看到这里,张苍便赶忙将目光撒向竹简最后一根竹条,终于发现了一行自己看得懂的字:省中五尚之用度账簿···

    刹那间,张苍便感觉蒙在眼前的那层薄纱被捅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再回过头看整个竹简,发现每根竹条下端写着的两个数字之和,就是上一根竹条最下端的那个数字之后,张苍终于明白,这份竹简上的字,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最右面那一根竹条写的四个字,分别对应之后的每根竹条上的日期,事件,取用钱的数目,府库存钱剩余的数目!

    也就是说,这卷竹简,不能像寻常看书那样,一根根竹条竖着看,而是要将整个竹简当做一个整体,横着看!

    如此一来,这卷竹简就好理解多了:某月某日,某部门因为什么事,从府库取了多少钱,府库剩余多少钱。

    相较于张苍看过的其余账本,这样横向对齐,简介明了的账单,无疑更容易看出账目状况——每一次收入或支出,都可以从账本之上查到;若是账目不对,也可以直接从账本上‘事’所对应的一横条查到问题所在。

    最主要的是,每一次收入或支出之后,‘余’字对应的一栏都明确的指出,此次事件之后,府库还剩下多少钱!

    这在张苍看过的其他账簿上,是从未曾见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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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负数’的概念,在《九章算术》之中就已经被提出,在九章算术的第八章:‘方程’之中,便记有一次方程组问题;采用分离系数的方法表示线性方程组,相当于现在的矩阵;解线性方程组时使用的直除法,与矩阵的初等变换一致;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完整的线性方程组的解法。

    在西方,直到17世纪才由莱布尼兹提出完整的线性方程的解法法则。

    也正是这一章,引进和使用了负数,并提出了正负术——正负数的加减法则,与现今代数中法则完全相同;解线性方程组时实际还施行了正负数的乘除法。这是世界数学史上一项重大的成就,第一次突破了正数的范围,扩展了数系。

    外国则到7世纪印度的婆罗摩及多才认识负数。

    而书中的时间节点,即《九章算术》公认的诞生时间为公元前二世纪,也就是说,数学的基础——‘线性方程的运算法则’,在华夏出现的时间比西方早了整整1800多年,‘负数’这个概念的提出,也比印度早了至少800年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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