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多月便是陛下生辰了,虽然陛下一再强调勿须铺张浪费,可也仅限于民间,皇城之内还是开始为陛下生辰做准备了。

    灯笼彩球早早的便已挂上了皇城的宫墙檐角,有人从檐下经过,高高的帽檐不小心便缠上了彩球的系绳。

    “张天师。”有人提醒着比划了一下头顶,“帽子。”

    宫墙檐角高低不等,这一处宫墙就不高,身形颀长的官员就时常被悬挂的彩球灯笼下垂的绣线缠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说宫人为陛下生辰悬挂彩球灯笼是挂错了吧!

    被提醒的张解当即笑了笑取下帽子,解开与彩球系绳缠上的帽檐,而后向提醒他的人道谢:“多谢狄大人提醒。”

    “无妨无妨。”大理寺卿狄方行笑着摆了摆手。

    大理寺卿这个位子,任他再如何圆滑,还是得罪人的。狄方行一向是秉持着不到万不得已不得罪人的想法行事,尤其面对这等看似清高不理政事却与陛下走的极近的阴阳司官员,说是不理政事,既在皇城中,又怎么可能当真与政事无关?

    素日里见了阴阳司这些人,能卖个好便尽量卖个好,不得罪就是了。

    笑了一笑之后,狄方行转头继续同身边几个同僚说话。

    “就连匠作监那些摆弄木头机关的都新引入了女子进来,听说是专管匠作监记账的……”

    几个同僚听的一阵皱眉:“说到底还是为了讨好陛下罢了。”

    女帝当政,大抵是因着自己是个女子,未登位前因女子这个身份,吃了不少苦头,女帝自登位以后便开使任用女官。

    一开始任用的女官倒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譬如大天师这等,世间有几个儿郎比得上的?但久而久之,底下的人为讨好陛下,便开始走了歪路,不管哪个部,一定要摆进去两个女官,以讨得陛下欢心。

    若真是能用的倒也罢了,可偏偏有些摆进去除了拿俸禄之外,其实根本没有必要。譬如匠作监引进去记账的,原本匠作监记账的小吏便不少,再引进去两个实属浪费朝廷俸禄。

    “可如今除了咱们大理寺,看看哪个衙门不曾纳入女子为官?”有官员有些忧心道,“原本还有匠作监跟咱们一样,眼下匠作监也找了两个女子记账小吏,倒显得咱们大理寺好似还在遵循着先帝那一套,歧视女子,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不好。”

    狄方行忍不住叹了口气,道:“陛下原本是好意,让那等养在深闺的奇女子得以露面,眼下却是过犹不及啊,反而扰了初衷。匠作监这一下,让咱们大理寺落了个特别怕是不大好。”

    毕竟大理寺手下惩办的官员不在少数,自古人情关系最是错综复杂,多的是你看不到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惩办了哪个官员被谁嫉恨了都不知道。

    特殊对于大理寺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那要不咱们也弄两个记账的女官?”有人建议道,“左右这些小事也不难,寻常女子应当也做得。”

    狄方行翻了个白眼:“匠作监能要记账的,咱们大理寺记什么?记那些抓进来的重犯吗?我到哪儿去找个闲职给她?”

    大理寺重案要案堆积如山,就是寻常记录案卷宗底的也不好记的。

    几个官员对视了一翻感慨不已:大理寺要找个闲职出来确实不容易。

    “狄大人。”

    正在此时,有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个官员转身望来,见正在整理帽檐的张天师笑着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对狄方行道:“借一步说话。”

    ……

    ……

    对金陵府衙的大牢,乔苒一点都不陌生,她都来过好几回了。

    里头也算干净明亮,不知是甄仕远这个金陵府尹当的太好还是金陵民风淳朴,往常的金陵府衙大牢多半是空空荡荡的,也就近些时日热闹了些。

    一个面不改色杀了十几口人,还骨肉分尸的恶徒,任她外表生的再如何慈眉善目,这看守牢门的狱卒也不敢马虎,为她套上了重重的枷锁,关在府衙最里面那间关押重犯的牢中。

    离这间牢笼不远处一间普通牢房中关押的是那位被判了秋后处斩的方老太爷。

    乔苒对这方老太爷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自重生以来也未见过这位方老太爷,倒是原主久远的记忆里似乎见过一回,不过那时候大抵原主还小,对方老太爷的印象仅限于一个斯文冷漠的老爷子。

    要见方老夫人必然要经过方老太爷的牢房,还未走近方老太爷的牢房便见草垛上一个人猛然扑了过来,隔着牢门冲她喊道。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这个突然出现穿着囚服,头顶还顶着几根稻草的老人此时满脸惊恐,隔着牢门正对她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与记忆里那个斯文冷漠的老爷子混不似一个人一般。

    乔苒脚下一滞,一旁的唐中元喝了一声,开口道:“你没杀人,知情不报总是真的?”

    那喊着“我没杀人”的老者闻言怔了一怔,这才喃喃:“我……我怕。”

    “怕还同里头那个生了好几个孩子?”唐中元皱眉说道。

    按年龄来推算,方家几个老爷都是在那件事之后生出来的,这叫怕?

    若说亲自动手,里头那个也没有亲自动手啊,都是交由手下人完成的,而这些方老太爷也是知道的,甚至还在旁边看着,这叫没杀人?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方老爷子这才趴着牢门颓然的坐了下来。

    这方家里里外外是不是都不懂律法于何物?唐中元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对乔苒道:“乔小姐,咱们走吧!”

    乔苒点头,跟唐中元向前走去。

    “从出事之后,几个后辈就没来瞧过他,唯恐身上也沾上这样的麻烦,”唐中元边走边道,“以往说得好听书香门第,德才兼备,现在看起来都不过是空架子罢了。”

    争成那个样子,不是说好宅子吗?住了这么久,也未见旺起来,倒是日渐衰落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最里头那间关押重犯的牢房前,唐中元开锁拉开了牢门,对乔苒道:“乔小姐,我就在外头等着,有什么事,你喊一声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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