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考虑到这个方老夫人的危险性,守牢门的狱卒特地为她多加了两道枷锁,三道枷锁就这么沉沉的缠在方老夫人的手臂上,让原本就暮暮垂老的老者看起来更加瘦小,也更加可怜。

    不过,乔苒并不会因为她看起来可怜而生出不必要的怜悯之心,只是站在离牢门不远的地方向她看去。

    “听说你要见我。”

    佝偻着身形缩在角落里,大半身子被埋在枷锁中的老人抬起头,向她看来:“是,我想见你。”

    没有指名道姓,互称你我,仿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一般。

    “你觉得我现在惨吗?”方老夫人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开口了。

    乔苒摇头:“杀人偿命,自有律法定夺,律法既然说你按罪论处逃不了一个死字,可你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可见不惨。”

    方老夫人闻言盯了她片刻,忽地笑了:“你说的不错,我不惨,而且我还不会死。”

    “因为秀王府吗?”乔苒挑眉,“你确定正经嫡出的秀王会顾念亲情保你一命?”

    “不要套我话了,他们保我可同亲情没什么关系。”方老夫人对她显而易见的套话只是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道,“我不相信那种东西。”

    明明是王爷长女,却因着出身名不正言不顺,这样颠沛流离的经历让她对亲情这等东西是全然不信的。

    乔苒恍然,更确信了自己原本的猜测:“那就是秀王府有把柄落在你的手上。”

    女孩子的目光明亮,眼神坚定,显然相信自己的判断。

    方老夫人不置可否,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我总觉得……你自从出了那个庄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她说着忽地奋力的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而后吐出了两个字,“疼吗?”

    疼?呼吸一滞,那种被掐断了生机的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

    乔苒刹那间脸色大变:“是你!”

    让她重生的契机是原主自己的投缳自尽,而庄子里别有用心的下人唯恐她死的不够快,过来帮了忙。原本以为是方二夫人随口一言,让庄里的下人自作主张,虽然她当时也怀疑过,可那时她才重生而来,又急着出庄,便未多管。

    被赶出庄子是绝情,但对于她而言,去了玄真观反而更安心。不然的话,这种“自作主张”的下人,再多来几个,迟早要送了性命。

    所以她那时无比配合的出了庄,离开时,顺带敲了一笔方二夫人的竹杠。

    原来所谓“自作主张”的下人,也只是他人的计谋罢了。

    “你要我死?”乔苒想了想,随即却摇了摇头,“不对。为什么那一日你派人来绑我,没有干脆让人对我动手杀了我,却还千方百计动用了那张河道图,这么麻烦的将我扔给一个傻子?”

    “我不能亲自动手杀了你,但若是让你死于旁人之手却与我毫无关系就不要紧了。”方老夫人看着她笑了。

    “所以,你让人趁机勒死我,是因为可以推到方二夫人的头上。”难怪她道那庄子里的下人也“自作主张”过头了。

    也亏得方二夫人这样的人不多想,若换个心思玲珑的没准早就起疑了。

    乔苒说到这里,忽地顿了一顿,而后缓缓开口道:“如此说来,余杭的刺杀,也是你将我的身份抖落了出去,好借刀杀人?”

    方老夫人点头承认:“是。”

    所以她亲自动手,无人可以推脱便没有取她的性命,而是为她安排了一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你倒是命大,几次三番都让你逃过去了。”方老夫人说着叹了口气,语气中不无遗憾,“一开始那一次下人来报说你明明已经没有脉搏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活过来了,早知如此,我当再安排个人在旁边看着了。”

    乔苒深吸了一口气:原主确实已经死了,原来罪魁祸首不是方二夫人的无心之言,也不是“帮忙”“自作主张”的下人,而是谋杀。

    枉她自诩心思缜密,看得到远处,却忘了看自己。就连原主的死,都不寻常。

    “你为什么要我死?”乔苒看着她,似乎分外不解,“我命数有没有问题,世人不清楚原委,我便不信你不知道。”

    “你活着就是个麻烦,若不是你引来了原家的人,老大一家我早托秀王府弄出来了,哪还轮得到这邱家这时候跑出来捅我一刀?”方老夫人动了动身子,身上链条声响动,“如果你已经死了,原家早收手置身事外了,这之后的事哪还会发生?”

    这方老夫人果然知道的不少。

    乔苒想了想,又道:“你的消息如此灵通,原小姐的出现想必也是知道的吧!既如此,你应当知道这只是个误会,那个能医治世人的神医不是我,是原小姐。”

    “你还真以为她一露面,你就没事了?”方老夫人看着她冷笑,抬了抬自己身上厚重的枷锁,“你看我现在惨吗?你以为你又会比我好多少?”

    “我问心无愧。”

    方老夫人看着她,眼里精光闪烁,忽地扬声道,“你若是乖乖的死于我的手上,也能落个痛快!往后只会更惨罢了!”

    那方李氏突然放大的声音让在外等候的唐中元吓了一跳,当即忍不住在门口喝道:“你胡说什么?”

    他旁的没有听到,方才那一句倒是听清了。什么让乔小姐乖乖的死在她的手上?这恶妇果真是罪大恶极,都这样了还想着杀人!若是真将她放出去那还了得?

    “我没有胡说,”方老夫人没有看唐中元,只是坐在锁链中朝她笑望了过来,“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吗?乔苒看向角落里瑟缩冷笑的身影,缓缓开口道:“逃不逃得掉,我自己说了算。”

    方老夫人当即发出了一阵怪笑声,自窗口射入屋内的夕阳落在她苍老的脸上。

    乔苒正欲转身离开,眼角余光一瞥,却忽地“咦”了一声,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难得的闲话:“人人说你是菩萨面是因为你山根处有颗朱砂痣,明明是颗黑痣为什么要叫作朱砂痣?”

    “什么?”被锁链缩在角落里的方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捂住自己的山根处,尖叫了起来,“铜镜呢?铜镜呢?”

    陡然发出的尖锐声让乔苒和唐中元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我的富贵呢?我的皇命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方李氏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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