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谦听刘牢之这么说,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说道:“怎么着?刘牢之,我瞅你这意思,是打算连谢公他老人家的命令也不听了吗?”

    他这番话,也学着刘裕的样子,是扯着嗓门喊出来的,明显是要让两边的将士都能听清楚。

    刘牢之险些被他气死,不禁恼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不听谢公的话啦?只是谢公当初在朝为官之时,都不曾介入北府军务,一切以谢玄大统领的号令为主。如今辞官退隐了,怎么又跑来过问北府兵的事情?这难道不应该有所怀疑吗?”

    何谦正欲反唇相讥,赵亮忽然笑道:“早猜到你会这样,所以谢公自然有备。”他转头吩咐刘裕:“好啦,吹号吧。”

    刘裕答应一声,抄起挂在腰间的牛角号,使劲吹响。一记悠扬的号音,在开阔的平野上传出极远,经久不息。

    刘牢之等人见状纷纷大惑不解,正在兀自琢磨赵亮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的时候,远处的地平线处,忽然扬起了大片的烟尘。紧接着,一阵阵马蹄之声,直接灌入现场所有人的耳中。

    只见声音响起的地方,由远而近出现了几路兵马,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队伍。虽然他们数量不多,大概只有五六千人左右的规模,但是旗号标志却纷繁复杂。

    离得近了,刘牢之才逐渐看清楚,对方所亮出的旗帜上,书写着不同的官职和姓氏。仔细分辨,竟然是诸葛侃、孙无终、朱序、高衡、刘轨、田洛等一众北府军团的主要将领。

    这些人手中的兵力虽然没法跟刘牢之京口大营相比,但他们个个都是北府兵的元老,当初最早追随谢玄创建新军、功勋卓著,故而在整个军团里的地位也非同小可。

    这伙老资格突然聚在一起,率领麾下兵马赶到此处,顿时令刘牢之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功夫,几位北府将军把骑兵留在稍远的地方,自己则策马来到赵亮众人近前,为首的冠军将军孙无终率先拱手朗声道:“刘大将、何大将,别来无恙啊。老兄弟们给二位见礼啦!”

    何谦郑重还了一礼,问道:“孙老弟,你们怎么来了?”

    “那还用说吗?”孙无终闻言哈哈笑道:“我们都收到了谢公的信,说他让自己的私人代表赵亮,前来调停你们二位之间的纷争。咱们北府兵是一家人,兄弟闹别扭,大伙儿自然都要来劝劝架啦。更何况谢公在信中言明,要我等各部支持配合赵亮调停,岂有不遵命之理?”

    北府另一位重要将领刘轨也说道:“我们几人一接到谢公的命令,便连夜率领亲兵匆匆赶来,各路的大部队此时尚在后方集结。说句不当讲的话啊,莫说大统领还健在,就算大统领不在了,谢公他老人家的话,在咱北府也是一言九鼎。谁要是敢忘恩负义、丢了根本,与谢公对着干,那就别怪咱们北府各路兄弟不客气,合在一起弄死他!”

    此言一出,刘牢之立马气短半截。他出手对付何谦,并非因为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想在谢玄去世之后,能够坐上北府统领的位子。可如果眼下把各路将军都给惹毛了,甚至闹到他们合起伙来跟自己兵戎相见的地步,那么他今后即便成为北府兵的主帅,又有什么意义呢?

    别说指挥这支精锐大军了,搞不好连小命都保不住。

    眼看形势比人强,刘牢之立马见风转舵,呵呵一笑道:“哎呀呀,你们看看,我跟何谦这点破事,居然把诸位兄弟们都给惊动了,而且还扰了谢公的清净,真是罪过,罪过!”

    他转头又对赵亮道:“赵兄弟,你是咱们京口大营的人,还是我亲自任命的度望校尉。谢公能信得过你,让你代表他来斡旋,足见老人家是认可京口大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全力配合!”

    赵亮闻言心中暗骂,这个刘牢之果然狡猾有城府,瞅着局面对他不利,瞬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居然连半点犹豫都没有。而且,他还特意点出自己的来历,分明是想给众位将军提个暗示,谢安可能是支持他刘牢之这边的。

    不过,赵亮也懒得为此解释分辨,微微一笑道:“那就有劳将军大人了。”

    何谦见刘牢之如此做派,不禁露出鄙夷神色,同时也对赵亮拱了拱手道:“赵兄弟,你既然代表谢公而来,我和水军将士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赵亮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太好了。遵照谢公的意思,接下来咱们要做三件事。第一,两边的人马各自返回辖区营地,没有朝廷或大统领的将令,不得擅自行动。第二,立刻派遣信使,将之前发生的种种情况报告谢玄大统领。他目前仍是北府兵的主帅,凡事无论如何也不能绕开了他。第三,所有将军在京口大营集中,同时请朝廷派出官员,大家一起调查你们之间的矛盾,并商议解决的办法。怎么样,能做到吗?”

    赵亮每说一条,刘牢之与何谦便点头答应一条,等他问出最后这个问题,二人异口同声的答道:“谨遵谢公指令。”

    既然两边的头头儿都已经同意,那么他们各自的部下当然也不敢提出异议。更何况,这是谢安的意见,又有其他北府大将的支持,除非是不想活了,否则没有谁会触这个霉头。

    将令传下,原本还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开战的两路大军,立刻收起兵器,纷纷转身撤退。刘牢之的兵马一路开回京口大营,而何谦的部队也从附近江岸登船,向广陵进发。

    众将军则在赵亮的带领下,一起前往京口,等待建康方面的回信。

    由于成为了谢安指定的全权代表,身为度望校尉的赵亮也立马身价倍增,现在没有人再把他当做寻常军官看待,而是如众星捧月般的奉为上宾。

    尤其是京口大营的主人刘牢之,在转变策略之后,为了展现自己对谢家、特别是对谢安大人的尊重,他一改之前那种的冷漠傲慢的态度,变得对赵亮亲切有加。

    刘牢之不仅亲自在大营中挑选了上等的房舍供赵亮使用,还特意下令刘裕和那一百名度望斥候,转为赵亮的亲兵随扈差遣。

    回到京口大营的第三天,赵亮正坐在房中,跟刘裕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北府典故的时候,晨曦从外面走了进来。

    美丽仙子摘去拢着纱帘的斗笠,浅笑说道:“赵兄,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我已经跟京口附近的江湖朋友们都交代好啦,包括官府那边,也略作了疏通。只要有那两个人的踪迹,他们会立刻来通报的。”

    由于刘裕在场,所以晨曦依着赵亮事前的嘱咐,不再称其为仙长,而已改以“兄长”称呼。

    听她这么说,赵亮感激道:“辛苦你了,晨曦。这两天为了我那两个失踪的伙伴,害的你还要到处奔波。”

    “赵兄说的是哪里话?”晨曦笑盈盈的坐下说道:“能为你办事,不知道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如此情景,直把一旁的刘裕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像晨曦这样的绝世美人,又是青牛道长的师叔,又是谢安大人的棋友,即便来个建康城的高门士族公子哥,也未必能入了她的眼。可是,她却居然对赵大哥服服帖帖、百依百顺,甚至连给他办事都视作自己的福气。我的老天,赵大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呀?

    赵亮看出了刘裕的心思,也不好多做理会,淡淡一笑,继续刚才的话题道:“我第一天来京口大营的时候,正好碰到抓逃犯,看上去还颇受刘牢之的重视,你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吗?”

    刘裕摇摇头:“不瞒大哥说,我在刘牢之这里,属于不受待见的那一类型,有什么事都是最后才知道的一批人。不过既然你特意提起此事,想必其中有什么古怪吧。”

    “说实话,我一直都在琢磨这个问题。”赵亮思索道:“北府是军队,不是衙门,本来就与缉捕罪犯之事无关。但刘牢之却因为跑了一个所谓的‘逃犯’,便不惜大动干戈的派兵搜山,而且还有‘宁可错抓,不可错放’的指示,显然那个人非同寻常。”

    晨曦不清楚他俩在说什么,简单了解一下之后,秀眉轻蹙的说道:“赵兄,据你刚才介绍,搜捕逃犯差不多就是在谢小姐到达这里之前出现的,没过几天,你们便在去往建康的路上遇到了重兵偷袭。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赵亮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逃犯很可能知道一些关于偷袭事件背后的阴谋,故而才被刘牢之如此重视。从这条线索摸下去,多半能有意外收获。”

    刘裕沉吟片刻,说道:“我了解的情况,那天被派出去抓人的部队,都是刘牢之的嫡系,而且是奉了刘炎的命令。目前刘炎已经失踪,底下办事的军兵又都不了解详情,恐怕很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我猜到会是如此,”赵亮轻松的拍拍手:“不过你也不必为此发愁。眼下辨明原委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平息住北府兵的内乱。只要各方不再爆发武装冲突,查案的事情可以一步一步慢慢来。”

    晨曦问道:“都三天时间了,建康方面还没有回信吗?”

    “恐怕没有那么快。”刘裕道:“虽然从京口到建康,不到两百里的路程,信使快马加鞭,一日便可抵达。但是刘牢之与何谦两军险些火并,其间又涉及到北府帅位之争,朝廷恐怕要仔细斟酌,才能选派出一位有分量的官员,前来调停北府兵内部的问题。”

    刘裕话音刚落,忽听外面有一名斥候小校叫门,赵亮喊他进来,开口询问何事。

    只见那名小校拱手答道:“启禀大人,建康朝廷方面的代表到了,刘大将已经亲自前往迎接。”

    “呦呵,正才说呢,这便来了。”赵亮冲刘裕笑笑:“看来朝廷还是很神速啊。”

    刘裕也有点意外,随即又问道:“打听清楚了吗?来的是什么人?”

    “都探问清楚了,来的是会稽王司马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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