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此半阙送别诗,与我心境相通,偶有所感,已摸到【正心】之境的门槛,君子成人之美,莫与我争呐!”朱清说到此处,看向宁恒,“方才我见子侄朱子涛与你互为兄弟,今后子恒亦如我子侄一般。”

    “无耻!”

    程启越发酸涩,他与朱清相处多年,知道他是一个闷屁都要憋三天的人,今日,竟为了半阙诗,与他闹掰。

    不过想来。

    亦为老友感到高兴。

    只是,心有不甘呐!

    下方,杜雨生手指沁肉,面色发白。

    朱子涛则贱兮兮的。

    跑到宁恒身边,对朱清道:“远叔啊,明明是我先的。”

    “嗯。”

    朱清打量一眼朱子涛,想了想,掌心一凝,隐约可见一缕儒道气息浮现,抚摸在朱子涛的天灵盖,道:“今后可要用心学习,多与子恒学习。”

    朱子涛神色有些红润,其他学子,无比的羡慕。

    这是二次‘开灵’,相当于强行让朱子涛进入启智境界。

    换而言之。

    朱子涛白丁一个。

    已有了秀才才拥有的‘启智’境界。

    羡慕!

    可朱子涛可不管这个,他看向宁恒。

    神色有些不爽。

    说好一起扑街到白头。

    你却偷偷焗了油!

    “子恒,希望几年后,能与你同朝为官。”朱清勉励一句,看向程启,“舍不得你的紫毫?”

    程启眼皮跳了跳。

    差点友谊的小船就翻了。

    他拿起盒子,走向宁恒。

    “子恒,你看这支笔,像不像你欠叔的一首诗?”

    “叔?”

    宁恒懵了。

    我们很熟吗?

    八竿子打不着呀。

    “嗳!”

    程启答应了。

    宁恒倒吸一口气。

    送别变成人亲会?

    “咳,我与你朱清叔亲如兄弟,让你叫一声叔不吃亏的。”

    程启神色有些怅然,把笔递给宁恒。

    “记着,你欠我一首诗。”

    “叔,我记着呢。”

    宁恒接下笔。

    心情有些复杂。

    这算是抱上大腿了吗?

    意外之喜啊。

    正在此时。

    忽然有一阵马蹄声急。

    只见三匹枣红马策奔而来。

    两名金吾卫执翎旗和翎令随风招展,一名面白无须的宦官黄郎紧随其后,神色肃然。

    三人须臾而至。

    风雪亭周遭的一干人等见状,收起心思。

    忙起身相迎。

    黄郎策马下来,目光一扫众人,声音略有尖锐。

    “程启,朱清二人何在?”

    程启,朱清走出风雪亭。

    “黄公!”

    二人拱手。

    这位宦官可不简单,是景帝身边的掌印使。

    “陛下有旨!”

    黄郎目光确认二人身份,丝毫没有寒暄。

    二人忙双手托举在前,半躬身子。

    大梁以儒法治国。

    读书人不以跪礼见君。

    黄郎取出一份圣旨,宣道:“朕承天之重,四海承平,今北方胡戎,岁寒而南下,犯境在即,着朱清为燕州布政司左参政,辅国家大事,宣旨而行,不得延误,即刻起身!”

    读完。

    黄郎将圣旨塞到朱清手上。

    朱清神色愕然。

    似乎没回过神来。

    这时,旁边那位金吾卫神色冷然,牵来黄郎骑的马,催促道:“朱清大人,请速上马!”

    朱清陡然醒来。

    纵身越马。

    烈马嘶腾。

    朱清身上忽然升起一股豪迈,扬鞭打马。

    “二十年……二十年了……松溪公,初升,吾去也,保重!”

    “驾!”

    眨眼间。

    朱清人影消失不见。

    程启后知后觉,追了一段,脸上有泪痕划过。

    他遥遥向北而拜。

    “君王诚相待,孝廉,你之志向,今日得偿所愿!”

    “程启接旨!”

    黄郎又取出另一道圣旨。

    丝毫不给程启送别老友的机会。

    程启躬身。

    黄郎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感苍生之艰,常思治国安泰,今天启而寒,淮南多有民流逸散,朕尝闻,江南富庶而藏民,不思有治安之能者,其怠而负朕负民,着程启为淮南盐使司转运使,于明春之际,严查清吏,上纳贡盐之税,不可遗之,即刻启程,不可延误,钦此!”

    “臣接旨!”

    程启接下圣旨。

    同样呆愣在原地。

    另一位金吾卫牵马催促道:“程启大人,请速上马!”

    程启上马。

    回头看向颜松溪,似乎想要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但是。

    颜松溪同样双手在前,一脸沉思。

    “驾!”

    金吾卫策马而走,带走了朱清。

    只剩下黄郎站于雪中,呵呵的道:“咱家见过松溪公。”

    虽然黄郎在笑,但即便距离一段的宁恒,也如芒在背,瘆得慌。

    颜松溪起身,态度不咸不淡,拱手:“黄公公一路辛苦。”

    “为陛下办事,何来辛苦,松溪公静娴于书院中,好自在,可惜咱家没这个命,只好讨杯茶喝。”大太监童远坐在风雪亭中。

    气氛诡异。

    本来一干书生是来送朱清,程启二位大人的。

    两人已走。

    这太监还在这赖着,关键人家是皇上身边的话事人,执掌权柄,众人不好离开。

    “公公有事?”

    颜松溪没有给黄郎童远斟茶,大太监童远也不介意,自个儿倒了半杯热茶,养生品了一口。

    “今日送别,可有好诗?”

    颜松溪道:“只得了一首和半阙。”

    “那看来咱家来的不是时候。”童远有些遗憾,“今日国子监的两位经博起复,国子监才子可传出了好几首好诗,松溪公,咱家不读四书,不懂得品鉴,你来看看?”

    说完,取出一张纸,上面有几首诗。

    颜松溪笑了笑,也不接。

    态度很明显。

    老夫不看。

    麓山书院的几位隐士,则直接受不了,面露愤慨之色,很明显,这老太监是欺到麓山书院头上来了。

    “公公欺我麓山书院无人呼?”

    “虽只有半阙……”一脸愤慨的宋昌明正欲说话,颜松溪却忽然开口:“顺之,慎言。”

    随着颜松溪的话落,宋昌明的口被封住,无法再发出声音来。

    “其实是有一首诗的。”颜松溪忽然招了招手,“杜雨生,你且来,将方才的诗抄与公公欣赏。”

    “是。”

    原本面若死灰的杜雨生,忽然一下活了。

    他无比激动。

    又惧又敬。

    书童取来笔。

    杜雨生将信摘抄了上去,呈与大太监童远。

    “嗯……字是极好的,这诗也不错。”

    童远打量着杜雨生,不吝夸赞。

    “公公抬爱。”

    杜雨生越发谦卑。

    童远起身,把诗装进袖里:“嗯,那咱家可将这诗带走了,回去也让那些个文人品品,你小子呀,会出名的。”

    “送公公。”

    杜雨生嘴角藏笑。

    人群中的朱子涛嘀咕:“凭什么呀?子恒,为什么不是……”

    话还没说完。

    宁恒一下把杜雨生的嘴巴给捂住了。

    童远转身。

    忽然回头道:“对了,差点忘了一事,松溪公,你曾执工部侍郎,陛下欲月内制贡盐万石,这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新拟制工和监员的名单,你看看可有不妥。”

    说完,将一张名单放在桌子上,也不等结果,随即拂袖而去。

    待童远走远。

    颜松溪缓缓拿起桌子上的名单。

    略做浏览后。

    面色微微一变。

    随后叹息一声。

    “都散了吧。”

    颜松溪摆了摆手。

    众人各怀心事,三五一群。

    私下议论着刚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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