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庞与陈家小姑娘轻松聊着雍正继位的事情。有霍崇的檄文中提出的内容,两人明显都倾向于霍崇的思路。聊了一阵,高庞发现自己有些跟不上陈家小姑娘的思路,就说道:“我在意的并非谁对谁错,而是他们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可信,那是仁者见仁……”

    小姑娘听的有些皱眉,“高大哥,你竟然没看出,此事最大的起因其实是康熙对他儿子们过于……苛刻。”

    “啊?”高庞愣住了。小姑娘的思维角度实在是……令人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呢。

    如果把夺嫡看成悲剧,陈家小姑娘认为制造这场悲剧的乃是康熙,正是康熙的儿子们的暴虐导致兄弟相残的悲剧愈演愈烈。往更长久考虑,

    皇家这般残酷,让高庞想起史书中的事情,心情登时低落许多。如果自己强行压制自己本心,却要去服侍这样的朝廷,还不如自己逍遥呢。

    心情郁闷中,目光随便移动,就看到霍崇檄文中的文字,‘科学、民主、自由、平等的新时代’。高庞心念一动。

    刚想拿起檄文再看看,仆人就进了门,“先生起来了。”

    高庞连忙起身前去拜见半山先生,在半山先生面前坐下,听了片刻,果然是半山先生又要高庞能修身养性。能够以涵养功夫来面对世界。高庞实在是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君君臣臣服父子子,就不讲了么?”

    半山先生微微叹气,“半月,你每次说这些,都是以你的念头来六经注我。若是你做了这天下的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你若是想有作为,得你听执掌天下的人说。”

    说到这里,半山先生露出绝望之色,“半月,你若是依旧如此,我等再不能帮你。你可得想好。”

    高庞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直直坠落,随即坠入冰窟里。让高庞浑身冰凉,连打几个寒颤。自己是靠些运气才能到江南求学,若是失去了老师们的相助,自己以后的功名之路可就彻底毁了。

    现在想考功名,老师们手中的科举‘真·习题集’绝不能少。真·习题集并非简单的卷子,而是以类型为标准的成套应对模式。

    考官们都不是全知全能,大多都各自偏差。针对他们看似并不特别明显的偏差,真·习题集就有专门应对。目的是让那些考官对试卷回答‘有感觉’。只要考官对考生试卷内容生出‘就该如此’的感觉,那考上考不上才是怪事。

    江南文章之所以能名动天下,就与绍兴师爷一样,个人资质固然很重要,但是成体系的运行,以及被大量积累不断完善的体系才是其中核心。

    “先生……这是要清理门户么?”高庞艰难的讲出了自己的想法。

    几分钟后,高庞低着头离开了半山先生的宅子,连向陈家小姑娘道别都只是短短的‘告辞’二字。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就走到了江边,高庞只觉得自己呼吸艰难。陈半山先生没有把话说死,也就是说,高庞还没有被正式清理门户。但这并不重要。高庞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老师在学问上是自己必须万分尊重的人,但是仅此而已。

    自己和先生们在认识上有着难以跨过的鸿沟。对于先生来说完全无所谓的事情,却是横亘在高庞面前的山脉。

    先生们并不评价文字狱,只是简单的选择了用尽办法避免文字狱打击的方法。高庞在意的却是文字狱本身就不对。

    是的,先生们的应对的确非常正确。

    高庞突然想起了霍崇檄文上的一句话,‘告知满清官员,对于执行文字狱的官员,大汉政权绝不赦免!’

    半个月后,高庞进了临淄县县城。便是被预防性的捆着,高庞很不高兴,却也没有太惊讶。在这样的时候,如果霍崇还大大咧咧的随意让人进出充当大汉政权首府的临淄,那只能说霍崇这心也未免太大了。

    实际上看到临淄城整体上人来人往,安定祥和,高庞还有些讶异呢。这与想象中能够歼灭十万官军的大汉政权首都真的不一样。

    在门卫处被搜身,又有人询问高庞为什么要来求见霍崇。高庞想了想,索性据实以答:“我看了霍先生的檄文之后,想请教霍先生些事情。”

    对面坐着的那人明显对这个理由不满意,各种问东问西,都是高庞的出身与个人情况。在高庞几乎忍不住之前,这番询问终于结束了。

    然后高庞以为自己此行错误之时,又有人进来送了饭食。已经饥肠辘辘的高庞马上感觉对方看上去可亲许多。刚吃完,又有人送来漱口水,同时告诉高庞,准备见霍崇。

    身为海南人,高庞身高比185的霍崇低了二十厘米。抬头看向霍崇,就让高庞感觉到某种压力。眼前的山东大汉身材高挑,很结实。然而这人并没有散发出恶意,行动见有种难以形容的轻快。

    也不抱拳行礼,霍崇向高庞伸出手。高庞很不习惯的与霍崇双手相握,就感觉到霍崇的手有些粗糙,同时极为坚实有力。

    两人坐下,霍崇用流离的江浙口音询问高庞这江南才子为何会跑来山东见霍崇这个逆贼。霍崇并不相信自己在江南竟然有了如此号召力。

    高庞本就是来求教的,得到了霍崇允许,就一股脑向霍崇提出了自己感到的苦恼。

    听完高庞的话,霍崇笑了,“难道高兄弟是见到礼崩乐坏,所以想正本清源,恢复圣人教诲本来面目么?”

    高庞愣了愣,却觉得这话虽然听着夸张,也并非不是自己本心。只是自己从来不敢这么说而已。

    既然霍崇说的这样直白,高庞也不在乎霍崇是不是嘲讽,就说道:“霍先生,我也不敢说成这样。不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以为这才是正道。然而当下的读书人,却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说出这话,已经不是圣人教导。”

    “哈哈。高贤弟倒是率直。那高贤弟以为为何会如此?”

    “想来是人性已经坏了。”高庞叹道。

    然后高庞就见霍崇带着点为难的神色应道:“我对高贤弟绝无恶意。我只是觉得,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而是单纯谈人性的人,都是没人性的。”

    高庞有些惊了,这话说的如此尖锐,毫不留情面……让高庞有种大喜过望的感觉。

    如果霍崇能顺着如此尖锐的命题再说下去,并且言之有物。那就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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