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原计划是打算先找到白玉堂,然后再在白玉堂的附近寻家客栈住下。

    然而,进了城,他才发现,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本着“路在嘴上”的原则,过了城门洞后,他在人群之中物色了一个面相忠厚的大叔,上前作揖:“大叔,请问白玉堂怎么走?”

    不想,这位大叔象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乍变,缩着头,掉头就走掉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我说的是官话。师父不是说,省城里,人人都听得懂官话么?沈云被落在原地,一头雾水。

    也许是这位大叔怕生,或者不善言辞……接下来,他吸取经验教训,又向另外一位年轻力壮的大哥问路。

    这回,他总算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大哥飞快的瞥了一眼城门洞方向,将他一把拉在路边,悄声说道:“小兄弟,白玉堂私通叛匪,被查封了。欧堂主的头,就挂在外面。你莫瞎打听!”

    啊?沈云当场石化。

    等他回过神来,再想多打听一两句,那位好心的大哥早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也不知道馆主大人和傅大哥在哪里?他们是否安好?沈云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白玉堂成了忌讳,只能放着以后慢慢打听了。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洪伯帮他缝了一个暗袋。陈老爷给的地契就在里头。

    陈老爷赠的小院子就在南城区的甜水井巷,离城门不过两条街。

    沈云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先去那座小院子:他感觉到贝大帅名副其实。好心的大哥提醒得对,为了小命计,他还是少瞎打听得好。而陈老爷的小院子有两名忠心的老仆留守。他跟他们打听消息,既便利,又安全。

    他按照陈老爷所言,一路寻了过去。

    哪知,走到地头,他看到的是一片半人高的荒草,以及几截烧得焦黑的断墙。

    如果不是看到一株老槐树下有一口青砖砌成的八角形水井,和陈老爷描述的一模一样,他几乎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

    井边有三个中年女人在洗衣裳。沈云走上前,向她们作揖问道:“三位大婶,请问,这里是甜水井巷吗?”

    “没错。这里以前是叫甜水井巷。”其中一位圆脸的胖大婶快言快语的爆料,“前年夏天的时候,有一户人家半夜里走水。这一带全被烧光了。”

    沈云暗中叹气:今天,我的运气真够背的!找白玉堂,被查抄,堂主的头挂城门上;找甜水井巷,被烧得只剩下几堵墙!

    “小哥,你是来寻亲的?”另一位大婶好奇的问道。

    沈云心中一动,连忙点头:“嗯。”他临时现编了一通瞎话,冒充陈老爷的侄子,过来寻找家里的老仆。

    道出两名老仆的面相特征,他面现愁容,说道:“家里与他们有两年多没曾联系过。我们一直不知道这里被烧了。唉,也不知道他们老两口去了哪里。”

    “呀,你说的男人跟老陈头很相像呢!”圆脸大婶一脸的同情,“老陈头两口子年纪大,腿脚又不方便,都没能逃出那场大火。”

    “对对对,他们无儿无女的,还是天兵……”一位大婶说了漏了嘴,赶紧改口,“呃,不,是街坊们帮着收敛的。”

    旁边的大婶帮着把话岔开:“哎哟,很可怜呢,听说是被倒下的房梁砸死的。”

    沈云再次感受到了省城口禁之严——在路上,他也曾听过“天兵天将”的说法。那是叛军的自称。

    前年夏天,正是叛军占领期间。所以,“天兵”帮着收敛,完全说得通。

    小院子成了焦土,只能另谋住处。沈云向三位大婶打听,眼下投宿客栈有没有新规矩?

    “小哥,你要住店啊?”圆脸的大婶热忱的站起来,“我家就是开店的。如果是良民的话,只要有仙府的路引,就能随意住。是贱民的话,要麻烦一些,除了路引,还要有保条。”

    “她家是开了好多年的老店,信用好着呢。”

    “就是前面路口的那一家。小哥,你过来时,应该看到了。”

    其他两位和她关系不错,都一个劲的替她说话。

    沈云记起来了,经过前面路口时,确实看到了一家叫做“客云来”的客舍。门脸不大,收拾得很干净。尤其是窗户纸白生生,上面贴着“年年有余”的红窗花,甚是醒目。

    圆脸大婶眼尖得很,见他有些意动,乘热打铁:“小哥,要不我现在引你去店里看看?婶子包你店钱公道,饭菜可口,住得舒适。”

    “有劳大婶了。”沈云打了个拱。

    “客气什么!我夫家姓张,大家都叫我张婶。”圆脸大婶欢喜极了,匆匆收起井台上的菜和箩筐,跟两位同伴道别。

    她极善言谈,打探到沈云是良民身份,立马换了称呼,改口以“公子”相称。

    得知沈云是来省城考武馆的,她甚是惋惜:“公子,您来得不是时候。全城的武馆大多数都倒了。仅剩的那几家武馆全是以前名声不显的,而且仙府还没有正式准许他们收徒。”

    沈云心里“咯咚”作响,暗道:莫非是白走一趟?

    “张婶,那省城的人想学武,怎么办?”他不甘心的问道。

    “怎么办?安心等着呗!”张婶撇撇嘴,“听说,仙府要办一个全新的大武馆,为首的师父们全是从外面请有名望的大武宗。要真是这样,等这个大武馆办起来,剩下的那几家估计也开不下去了。还听说,新武馆的规矩都要跟外头学,和以前的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现在传得风风雨雨的,各有各的说法,真真假假,谁也分不清。”

    “有说新武馆什么时候开张吗?”沈云被这条消息吸引住了。

    张婶摇头:“有说是年底要开张,也有的说起码要到明年,还有的说三年之内,必定开张。反正,仙府一直没发榜,这些都是不准的。”

    那倒也是。沈云在心底打算:反正也没有别的好去处,要不先在省城找份工,安顿下来,坐等新武馆开张?

    很快,云客来到了。张婶喊了她男人,也就是张掌柜过来招呼客人:“沈公子想要住店,一位。”

    张掌柜听出来了眼前的客人是良民身份,满脸堆笑的行了个礼,问道:“张公子想要间什么样的客房?住多久?”

    沈云环视店内大堂,摆设简单,却也窗明几案,收拾得整齐利落。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不见有客人,只有一名十四五岁的伙计在擦试桌椅。

    他甚是满意,点头应道:“清净就好。先住三天。”一路上,他看到省城店铺众多,人来人往,热闹得很。所以,三天之内,他应该能谋到一份满意的工吧?

    “好咧!小的给您安排一间地字号房,价钱划算得很,一天才七十个大钱,包早中晚三餐,还有随时可以喊热水。您先交二两银子的押金,等退房时,房钱会从押金里头扣除。不够的部分,到时再请您添补上。”

    沈云没有住过客栈,但是,太师祖的手札里不只一次写到住店的经历。在石秀县时,他为了打听沈九妹的下落,也没少去拳馆周边的客栈打听。云客来的价钱比石秀县在兵祸之前要贵了近一倍。不过,想到这里是省城,又是兵祸过后,他觉得也还划算。最主要的是,他身怀四百多两银子的巨资,不缺钱。

    “行,就地字号房。”

    张掌柜将他请一张四方桌前安坐,自个儿去前面的红漆柜台上拿了登记簿过来,歉意的笑了笑:“您看,这也是仙府的新规矩,所有住店的客人都得照要求详细登记。麻烦您把路引给小的看看,小的也好给您登记。”

    沈云扫了一眼簿子。每一页上面除了姓名,籍贯、年龄之外,还有身份等级,相貌体征,确实详细得很。

    既然是仙府的规矩,他没有必要为难店家。当即掏出路引,给了张掌柜。

    后者照着路引上所写,一一登记。只是在相貌体征这里,他作了改动,写的是:长眉入鬓,容颜俊雅,体态颀长。

    沈云还是头一次被人夸“俊雅”,两边脸颊有些发热。

    登记完后,他交了二两银子的押金。张掌柜叫过那名擦桌椅的伙计为他引路:穿过大堂的月亮门,走过一条长廊,拐个弯,就到了。

    房间不大,里头有床、桌、椅等摆设,都是样式简单的寻常家什。再者盆、碗、手帕子、被褥等一应俱有,样样齐全。

    应该是有些天没住人了,屋子里有股子潮味。

    不待沈云发话,伙计快手快脚的开了窗。

    立时,一树桃花跃入窗中。

    沈云走过去一看,原来旁边是个小小的园子。除了并排种着两棵桃树,另外还种了几畦青菜。

    桃花粉嫩嫩的,开得正盛,给房间增色不少。

    伙计见他被园子吸引住了,在一旁笑道:“店里吃的青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现吃现采,新鲜得很。”

    沈云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伙计把提来的白瓷茶壶放在桌上,麻利的擦着桌子,说道:“晚饭还要过一个多时辰,到时,公子是去大堂食用,还是叫小的端到房间来?”

    沈云有些乏了:“麻烦小哥给我打桶热水来,我要洗漱。往后,一日三餐都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去大堂吃。”

    “是。您稍等。”伙计应下,退出房间时,替他关好房门。

    沈云长吁一口气,在窗前的桌边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心道:原来住店是这么一回事。

    话说,从手札里看太师祖写住店,和自己住店,真的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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