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皱眉道:“可否请花大家详加告知?”

    “遵命。”花语夕伸手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发丝,道:“秦淮河自古便是烟粉胜地,各色秦楼楚馆,各式窈窕美人,丝竹管弦之音,轻歌曼舞之娱,让整个江南乃至中原都为之心驰神往。然而秦淮女史们的竞争又何尝不激烈?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方唱罢我登场,秦淮河作为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又有谁不想在这风流场中多分一杯羹。于是各位楼主无不挖空了心思,想出各种揽客奇招,务要让自己的温阁暖床成为客人享乐的首选之地。”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粉脸泛红,一副羞难启齿的模样。

    张仲杰在旁接口道:“这个我也略知一二,大概在十几年前,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才女,竟发明了一种神药,名曰‘半日仙’,只要下到客人的茶或酒中让其饮下,客人不但到晚上生猛异常,还特别能享受这脂粉花丛中的温柔滋味。从此这家女史虽然自己多受点累,生意却着实兴隆起来。后来别家女史看得眼红,便也偷学效仿,久而久之这半日仙便成了秦淮河畔一种常用的揽客手段。”

    铁铉不解道:“那这与半日闲又有何关联?”

    花语夕解释道:“到了前几年,听说有一位道长真人造访京城,为先帝祈寿。先帝很高兴,当时便派朝中一位大臣带那道长到秦淮河享乐。那大臣身负皇命,自是殷勤周到,扯他去了秦淮河上喝花酒,务要让那道长喝好玩好。只可惜该道长练的是童子功,万万受不得这般花丛诱惑。他不敢违命,于是想出一招,自己配了一种药粉,不但天生克制‘半日仙’的药性,且能让服药者几个时辰之内口哑耳聋,听不到半点丝竹淫|靡之声。”

    铁铉恍然道:“这便是半日闲了。”

    花语夕点头示意他猜得不错,接着道:“那道长自服了药,便在画舫之上坦然端坐,任由那艳冠京城的女史使尽浑身解数讨好勾引,却也对他无可奈何。那女史见他既聋且哑油盐不进,最后只能悻悻然无功而返。”

    “原来如此。”铁铉至此终明白了半日闲的来历。

    花语夕道:“后来半日闲的药方传开,奴家自也便知道了。”

    蓝桥转头悄声问朱高煦道:“她说的可属实?”

    朱高煦显然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江湖,点头道:“不错,不过我确实也没想到她能用编钟舞临时充数,看来我们仍是低估了她。”

    铁铉思索半晌道:“如此证据成立,我这就签发手谕,令城卫军即刻展开行动,搜捕朱高煦和蓝桥。”

    张仲杰喜道:“如此就最好了,这两个贼人在济南是初来乍到,定然难逃大人的搜捕。”他说罢见铁铉端起茶杯,便主动提出告辞道:“草民不敢妨碍大人办公,这便告退了。花大家也是初来山东,如有闲情,不知可否予在下个一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多谢张总兵抬爱,小女子愧不敢当。”花语夕说着话和张仲杰一道退出了铁铉的书房,走两步后又忽然停步回身,目光有意无意间往蓝桥朱高煦藏身的房梁上扫来,补充道:“铁大人最好也别忘了,贵布政使司也是济南城的一部分。”

    花语夕点到即止,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句话却也听得蓝桥浑身汗毛倒数,缩在梁上的阴影里不敢再往下看。待得片刻之后,花语夕已随张仲杰去得远了。

    铁铉当即签发搜捕令,传丁建宇下发到城卫军治所,又批复了几份省务公文,这才怅然若失地长叹一口气,推门离开。蓝桥和朱高煦则趁机又从铁铉的书房溜回到花园之中。

    此时已过了黄昏,天地间一片暮色苍茫,济南城即将被黑夜笼罩。

    铁铉出了书房没有回后进歇息,而是返回下属官吏办公的东进商议公务。蓝桥小心翼翼攀上墙头,却见墙外不知何时多了两队来回巡查的士兵。

    “嘿,没想到这铁大人倒是从谏如流。”朱高煦也攀上墙头,在蓝桥耳边悻悻地说道,“花语夕这娘们真是厉害,竟好像可以猜到我们藏在布政使司里似的。现在经她这么一提醒,铁铉在府院外加派了巡卫,我们要怎么出去?”

    蓝桥沉声道:“是不是猜的我不知道,不过花语夕肯定是发现我们了。她最后似若无意往房梁上扫来的目光,和她看似随口提醒铁铉的话,决不像是巧合。”

    朱高煦轻吸了一口气,发出“嘶”的一声,纳闷道:“如果她真的发现了我们,为何不直接捅穿这一节,当场把我们擒获?”

    “我也不知道。”蓝桥摇了摇头道,“她拿了证据来告状,肯定不是想帮我们,可她发现我们藏身于此却又不揭破,一定有她极为特殊的目的。”

    “什么目的?”朱高煦挠着头道,“也许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和张仲杰合作呢?她发现自己被你这本来有些好感的蓝桥哥哥坑了,委屈之下前来知府衙门告状,然后发现你竟然就藏在这书房里,顿时芳心大乱六神无主,想揭破却又不忍心,更不想你真的落网被捕,既难忘你昨夜的温柔,又痛恨你无情的利用。张仲杰这厮人面兽心,怎可能和你多愁善感的语夕妹妹是一伙?”

    “什么你的我的?内心戏有这么丰富么?”蓝桥哑然失笑道:“二殿下你可真懂女孩儿家的心思,人花大家怎么想的都被你猜的一清二楚,不知道二殿下在北平是否有个妇女之友的雅称?”

    “过奖过奖。”朱高煦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笑道,“咱是少女之友,妇女之友可就过分了。”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推测出的结论是,花语夕并不站在我们这一方,却也不想陷我们于死地。”蓝桥见朱高煦以贬作褒地把他的玩笑话照单全收,无奈地一笑道:“她或许是另有什么计划吧。”

    朱高煦转头看向布政使司墙外的巡卫,低声道:“据我们的细作了解,济南的巡卫一般是一个时辰换一次岗,咱们只要等到他们换岗的间隙,就可以逃出去了。”

    “换岗……一个时辰……”蓝桥喃喃重复着朱高煦的话,“如果这一切都在花语夕的预料之中,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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