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见蓝桥“上钩”,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两眼放光地道:“咱可搭小少爷的马车一程,为小少爷指路。”

    “上来吧。”蓝桥眉眼含笑,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另一个御者位置。

    徐婆屁股一扭,娴熟地坐上马车,顿时一股劣质的脂粉香气传来,呛得蓝桥眉头大皱。他连忙挥动马鞭,按徐婆指的路线驾车而行。

    一路上徐婆拐弯抹角地打探蓝桥的底细,包括他一行几人,来岳阳是不是来游玩的,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等等。蓝桥一边随口作答说是初次到岳阳游玩,一边暗中腹诽,估计徐婆坑他们一顿饭还不肯罢休,还要替他们安排住处。

    待马车在洞庭鱼榭门口停好,蓝桥掀开车帘,白雪音和风夜菱二女手拉着手鱼贯而出,只看得徐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半晌才讷讷地道:“小少爷真是神了,有这么一对娥皇女英相伴,真是羡煞旁人。”

    蓝桥见她脸上遗憾之色一闪即逝,心道自己定是坏了她介绍姑娘给自己陪酒的既定计划。他见白雪音面色平静,估计她不知道娥皇女英的典故,便对风夜菱道:“我们进去吧。”

    他们选了一间位于三层的雅室,拾级而上。蓝桥走在前面,风夜菱和白雪音并肩走在后面,两女一边上楼一边窃窃私语,不知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到了雅室,徐婆退下,风夜菱白雪音分左右坐好,蓝桥见白雪音玉颊含羞,便好奇地问风夜菱道:“你们刚才说什么私房话呢?”

    风夜菱“哼”了一声,狠狠白他一眼道:“我给雪音妹妹解释,什么是娥皇女英。”

    她这样一说,白雪音头垂得更低了,连忙解释道:“风姐姐请不要误会,我和师兄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等下再见到徐婆,我就说是他妹妹。”

    “就是嘛,看你给人家臊的。”蓝桥打圆场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当然知道你俩没什么。”风夜菱不无揶揄地笑道,“故事里多是英雄救美,你可倒好,让人家雪音妹妹救你那么多次,真是羞也不羞?换了我是雪音妹妹,也断然看不上你这‘狗熊’。”

    蓝桥不服道:“那你风大小姐又怎么说?”

    风夜菱量手一摊,撇嘴道:“父母之命再加上……”

    蓝桥追问道:“再加上什么?”

    “我眼瞎呗。”风夜菱此话一出,登时引起室内一阵哄笑。

    白雪音花枝乱颤地笑道:“狗熊也有狗熊的可爱嘛。”

    这时有侍女进来招待,蓝桥随手点了几道名菜,侍女退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侍女又送上一壶酒来,蓝桥道:“到一方水土,品一方酒香,来,尝尝岳阳这边有名的黄酒,叫什么来着?”

    “这时十年窖藏的‘云梦乡’。”侍女款款作答,一边为三人温酒斟酒一边笑道:“少爷真是好福气,出游竟有两位美人相伴,奴家虽是女子,对少爷也不无羡慕呢。”

    “才不是。”蓝桥一摆手道,“她俩是要好的闺中姐妹,把臂同游总少不得一位护花人,于是便找了咱这冤大头来,美人碰不得一下,要花钱时把荷包乖乖奉上也就是了。”

    侍女掩嘴一笑道:“恕奴家直言,凭两位姐姐的天香国色,就算是只花钱不给碰的护花人,排队也得排到城门外呢,少爷就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斟过酒后自觉地退下,风夜菱嘟起嘴道:“某些人听到没有?要多一点自觉,少一点抱怨,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雪音轻挽衣袖,双手举起酒杯道:“风姐姐,妹妹敬你一杯,过去这些日子承蒙姐姐照顾,妹妹羞愧难当。”说着她尽饮杯中酒,玉颊现出一丝隐隐的红晕。

    风夜菱不好意思地道:“妹妹言重了,毕竟妹妹是为救我才受的伤,应该是我心怀感激才对。”

    她也举起酒杯,和白雪音对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又道:“幼时我养尊处优惯了,天天有人伺候,事事有人照料,从不知这生活的艰辛,还时常对下人颐指气使让她们为难。现在我才知道,生活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像如何挑选优质的食材,如何炖好一盅靓汤,如何洗净一件衣服,其中都自有智慧。”

    她看了眼白雪音,又道:“照顾人,特别是照顾女孩子,就需要更加细心,初时雪音妹妹伤重不能下床,我除了为她换药外还要替她擦洗身体……”

    “姐姐别说了。”白雪音连忙打断风夜菱的话头道,“这丢人的事我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啦好啦,放过你啦。”风夜菱自己也觉得说得太过,歉然道,“说起来妹妹这些年在山上自己照顾自己,生活也是极清苦的。”

    “习惯了。”白雪音又为众人倒满了酒道,“这不,我随风姐姐下山享福来了。”

    几人正说着话,敲门声响,四位侍女流水般用托盘把蓝桥点好的菜品依次奉上,有河蚌,有烤鱼,有河蟹,还有岳阳本地的时令菜蔬以及用洞庭银鱼煨出来的鲜美鱼汤。

    “点这么多的吗?”风夜菱看着面前的玉盘珍馐,不无担忧地道,“这吃得完吗?”

    “没问题。”蓝桥哈哈一笑道,“咱们江湖儿女还能吃不下几碟饭菜吗?没事你们尽管吃,吃不完有我呢。”

    “那好吧,雪音妹妹也敞开了吃,别拘着。”风夜菱当先下箸,夹了块连皮的烤鱼,一边用嘴吹着热气一边道:“女孩子又不见得吃的少。”

    白雪音本来正要下箸,听风夜菱这么一说立时又扭捏起来:“哪有?风姐姐又取笑我了。”

    “我不是说你。”风夜菱一摆手道,“我是想起我在京城时的玩伴了。”

    蓝桥想起风夜菱在济南和朱清影聊起的“京城四秀”,笑问道:“你说的可是南平郡主?她看起来也是习武之人,饭量大倒也不奇怪。”

    “我不是说她。”风夜菱笑吟吟地道,“清影姐是吃得不少,但还是比不过静姝姐,哪天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蓝桥心中猛地一动,佯作随口问道:“你说的静姝姐,是否就是江浦弘毅庐的大小姐?”

    “是呀?怎么了?”风夜菱对蓝桥的这一问感到十分诧异,“弘毅先生李祺是韩国公李善长的长子,同时也是临安公主的驸马,他们一家因卷进胡惟庸案被逐出京城。”

    这并非风夜菱第一次提到她的闺中姐妹,蓝桥却直至此时才终于确定,原来前天和他在雾濛山中有过一夕之缘的李静姝,就是风夜菱口中“京城四秀”的静姝姐。他想起那晚和她在湖畔“鱼和熊掌”的盛宴,深感风夜菱所言不虚的同时,嘴角也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你笑什么?”风夜菱满面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也对静姝姐很感兴趣?”

    “没有。”蓝桥连忙否认,“我只对你感兴趣。”

    “骗人。”风夜菱白了他一眼道,“你问问雪音妹妹,看她信不信你。”

    蓝桥转头看向白雪音,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拿了只螃蟹到盘中,正用银钩仔细地剔着蟹钳和蟹腿里的蟹肉。刚才趁蓝桥和风夜菱闲聊,她已把剔出的蟹肉放进一个小碗里,积成小小的一堆。

    “哇,雪音妹妹也太贤惠了吧?”风夜菱羡慕地道,“这么会照顾人,我可做不到。”

    “风姐姐在天莲峰上照顾过我,我这就当是报答风姐姐了。”白雪音笑着把盛着蟹肉的小碗推到风夜菱面前,又看了蓝桥一眼道:“快吃吧,慢了当心被师兄抢了去。”

    “他敢!”风夜菱恶兮兮地瞪了蓝桥一眼,片刻却又绽出个笑容,主动夹起一条蟹肉喂进他的嘴里。

    待吃饱喝足,蓝桥并未向洞庭鱼榭的掌柜提起李静姝的事,而是自掏腰包结了账。一直在门口等候的徐婆又迎上来道:“少爷和少夫人们可还用得满意?”

    白雪音刚想声明她和风夜菱是姑嫂是而非“少夫人们”,蓝桥装作被坑的游客般不满地道:“菜品是还可以,就是价格贵了点,你们岳阳这的饭庄都这么贵的吗?”

    徐婆讪笑道:“这出来玩就是花钱买开心嘛,只要少爷的嘴里满意,胃里满意,心里满意,那就是值得的。少爷若是嫌这里贵,下次咱再带公子去家地道的米粉店,保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完全不给人反对的余地,蓝桥等人听了不禁皱眉。

    此时暮色渐浓,众人出了洞庭鱼榭,徐婆又道:“少爷夫人现在吃饱喝足,若是想找地方玩耍,不如去登岳阳楼,俯瞰百里洞庭,岂不快意?”

    风夜菱实在厌恶这徐娘,拒绝道:“眼看就天黑了,岳阳楼我们就先不去了。”

    徐婆一听打起精神道:“像少爷夫人这般风流人物,最好是去碧水接天楼下榻。碧水接天楼和岳阳楼并称我们岳阳二楼,紧邻着洞庭湖,风景极佳,白天可远眺茫茫湖面,夜来可仰观天上星宿,我敢保证整个岳阳都找不出比碧水接天楼更好的宿处了。”

    白雪音提醒道:“这么好的宿处,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咯?”

    风夜菱亦对这位想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的徐婆多有不满,声音转冷道:“这位大姐,你该不是看上我们少爷多金,故意坑我们的吧?”

    “咱可不敢。”徐婆不敢过分相逼,连忙摆手道,“咱也是看着两位夫人仙女似的,不想夫人们受委屈嘛。”

    风夜菱紧跟着道:“到你别再跟着我们了。”

    “是是,那当然。”徐婆赔笑着道,“咱这就走,少爷夫人请自便吧。”她最后不甘地看了蓝桥一眼,灰溜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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