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逸轩的府邸坐落在应天城的西北角,是一座占地巨大的豪门宅院。

    两扇对开的正门宽逾三丈,左右两旁棵五十年以上的参天古树,既显得气派奢华,又有一丝古韵悠然。

    院内按东西南北中划为五处小院,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园,以及位居正中的云仙阁。各园之间以小径矮墙相连相隔,内中棋布着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清溪流泉、小桥回廊,布局考究,一步一景,可谓各有各的风雅,各有各的玄妙。

    若从大门进去,首先便是供杂役婢仆起居的竹园,除了近身侍候项逸轩本人的四男四女名仆婢,府内其余下人皆住在竹园。

    竹园在南,梅园在北,东西则分别是兰园和菊园。项逸轩本人的起居主要在正中的云仙阁,每逢清晨和傍晚,环绕云仙阁的一条人造水渠便会腾起缭绕的雾气,朝阳或夕阳的光辉一照,衬得云仙阁好似建在云海之上的琼楼玉宇,如同仙境。

    蓝枫和本雅莉藏身在一辆运送瓜果的平板车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竹园。由于竹园人多眼杂,他们不敢久留,利用假山石和竹林回廊的掩护,很快溜出竹园,钻进西侧的菊园。

    见菊园内空无一人,蓝枫长长松了口气,从灌木丛里钻出来道:“他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晚上也不怕闹鬼。嗬,这怕是都快赶上皇宫了吧。”

    本雅莉环视四周,也露出羡慕的神色:“京城里对这位项公子的传言很多,说他已到而立之年,却还未成亲。不知有多少姑娘小姐不死心,都盼着嫁给他呢。”

    “这么多年都不给这找个女主人,真是白瞎了这座宅子。”蓝枫嘿嘿一笑道,“说不定这位项公子不喜欢女人,另有其他癖好。”

    本雅莉见他狗嘴吐不出象牙,白了他一眼道:“这你就说错了,传闻这位项公子曾三次向那位李姑娘示爱,第三次更是请媒人携重礼上门提亲,却都以失败告终。”

    蓝枫啧啧称奇道:“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最后提亲是李姑娘十六岁的时候。”本雅莉耸肩道,“前面两次示爱,自然更早。”

    蓝枫喟然道:“李姑娘既是重臣之后,又有皇室血脉,的确不是仅用财富就能打动的。嘿,要是这么论起来,这李姑娘只怕是世上第二难娶之人。”

    本雅莉好奇地道:“那谁是第一难娶?”

    “还有一位姑娘,自有飘零异乡,打小就被仇恨支配了生活,从未体会过人间关爱。她身份尊贵,命运却又操之于人,不懂温柔,更不会爱。这样一个姑娘,你说难不难娶?”蓝枫说到这里含笑看向本雅莉,“天下第一难娶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啪!”本雅莉又羞又怒,一巴掌扇在蓝枫脸上,气结道:“胡说道!”

    蓝枫被她打得晕头转向,嗷嗷直叫,仍不忘顶嘴道:“谁要想娶你,首先能被你看上就已千难万难,更要经你那想报仇的哥哥和不知将来是哪位皇帝及蒙古大汗的准许。这三关好比是三座大山,任何一座都能挡住娶你的人。”

    本雅莉听他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噘着嘴道:“我的命运才不要旁人来摆布,我要是喜欢谁,就算别人都不同意成不了亲,我也乐意和他好。”

    “说得好!”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位女子说话的声音,蓝枫一回头,就见一间雅室的窗子从内推开,露出一位少女姣好的面容。

    但见这少女清秀绝伦,温婉动人,其五官之精致,身段之曼妙,发丝之柔亮,肌肤之细嫩,实不逊于风夜菱李静姝这级数的顶尖美女。

    蓝枫看得心神一震,几乎脱口而出道:“你是……你是徐……”

    “徐三小姐!”本雅莉激动万分,抢着道:“传言魏国公府的徐三小姐对项公子有意,苦守多年无果。原来你就住在这里,这么说那传言都是假的了?”

    蓝枫有幸见到倾城榜第二位的徐妙锦,只看得大晕其浪,忍不住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位徐三小姐才该是天下第一难娶之人。”

    本雅莉气得踩他一脚,揪起他一只耳朵道:“你轻薄我也就算了,徐三小姐是你惹得起的吗?”

    徐妙锦恬静地一笑,旋又有些哀怨地道:“这位公子说得不错,对于大多数人,我确实算‘难娶’,但对某些人,却是只要一句话的事。”

    本雅莉刚想问她是否指的项逸轩,忽听身后一阵破风之声,忙错开双手,左右两掌分别切向偷袭者的左右两肋。

    她只觉眼前黑影一晃,连对方的面孔都没看清就被点中穴道,一屁股跌倒在地。

    蓝枫在岳阳与本雅莉多次交手,深知她的厉害,见她一个照面就被人放倒,刚想去摸飞刀,徐妙锦赶忙叫道:“别打,都是误会。”

    那人身形定住,蓝枫看得清楚,正是在岳阳有过一面之缘的项逸轩。

    项逸轩看到蓝枫也是一怔,难以置信地道:“蓝二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直到这时才看清本雅莉,更觉奇怪:“你是……你是那个蒙古姑娘吧?你们怎么……”他一时语塞,不知是该问“你们怎么凑到一起的”,还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蓝枫抓着头发,一阵干笑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项逸轩给本雅莉解开穴道,亲手扶她起身道:“我方才还以为是贼人来骚扰阿锦,没看清是谁就动了手,实在抱歉,还望姑娘海涵。”

    蓝枫暗道他说得倒也不错,自己来这想打探二七会的线索,确是没安好心。

    当然不敢承认,哈哈一笑道:“项兄日子过得好自在啊,这金屋藏娇的,小弟实在是羡慕。”

    徐妙锦脸上一红,项逸轩却正色道:“我师从老魏国公,和徐家关系走得极近,阿锦算是我的小师妹,时常来府上看我,有时来得晚了,我便让她歇在菊园。我对她始终是以礼相待,从未越矩一步,金屋藏娇什么的话,还望蓝二公子收回。”

    蓝枫心道马屁拍在马脚上,忙一揖到地,诚心赔罪道:“是我失言了。”

    “无碍。”项逸轩摆了摆手道,“我和阿锦清清白白,切勿相信街上那些腌臜不堪的传言。”

    蓝枫表面嘻嘻哈哈,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项逸轩倘若真是二七会的核心成员,此时见自己和本雅莉这么傻乎乎地送上门来,正该笑纳大礼把他们拿了,再作为人质从蓝桥处索取利益。

    但看项逸轩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难之意,蓝枫不禁又想起本雅莉说过的话。莫非刘璟选在项逸轩名下的长生茶馆活动,真的只是个巧合?

    项逸轩见冷了场,忍不住问道:“敢问蓝二公子这次到京城来,是有什么大事要做?”

    蓝枫早备着他有此一问,毫不迟疑地道:“江湖上有些传言,说小弟的杀父仇人正在京城养伤。我要想报大仇,就不能错过这个良机。”

    “你是说安萧寒?”项逸轩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似乎也听到点风声,说安萧寒在东昌城外被风镇岳击败,刻下正藏在京城养伤。”

    他顿了顿,又摇头道:“听说安萧寒先是在千军万马中击杀张玉,然后才在功力未复的情况下被风镇岳打败。风镇岳乘人之危,此举有欠武人风范。”

    蓝枫早把风镇岳当作自己人,此时忍不住为他辩护道:“当年安萧寒在庐州城外携弟子追杀我们几个晚辈,难道就有武人风范了?”

    “我是就事论事。”项逸轩哑然失笑道,“冒犯之处,还请蓝二公子见谅。”

    蓝枫知他等下必然还会问自己为何出现在他家里,心中一动,半是试探半是主动“交代”道:“我来京城查了五天,终于从一位路人口中探知,安萧寒曾在老兄的长生茶馆露面。”

    “哦?”项逸轩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所以你就顺藤摸瓜,找到我家里来?”

    蓝枫隐约觉得项逸轩还知道点什么,此时却不便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项逸轩若无其事地道:“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蓝枫摸了摸颌下新长出来的胡茬,苦笑着道,“或许只是个巧合罢。”

    “蓝二公子毕竟身份不便,在京城久了一旦被识破身份,便难逃全城追捕。”项逸轩想了想道,“这样吧,若蓝二公子还信得过我,不妨在我府上小住几日,安萧寒的事我来想办法。”

    蓝枫细察他的面容,辨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心下忖度。眼下还无法判定项逸轩是否真是二七会的隐藏成员,若不是,他住到项府既不必担心暴露身份,也不必为日常所需而烦心,自是比商老汉那简陋小楼强上百倍;若是,如能住到他府上,必然也可查出更多的线索。

    换个角度再想,项逸轩若确是二七会骨干,这样等若变相软禁,自己就算执意离去,必也逃不出他这个京师第四高手的控制。

    “既是如此,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思前想后,终决定接受项逸轩的款待,暗一忖度,转头又对本雅莉道:“不知本姑娘可愿继续做小弟的邻居?”

    本雅莉大嗔道:“呸,你很香吗?谁要和你继续做邻居?”

    蓝枫装作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遗憾地道:“既是如此,还请项兄派人把她送出府去。”

    “这是自然,蓝二公子请放心。”项逸轩招呼一声,立时有两个婢女过来,带本雅莉离开,“这菊园是我留给阿锦歇息用的,二公子可住到东侧的兰园,那边自有仆婢照顾公子起居。”

    “多谢项兄。”蓝枫嘴上说着感谢的话,目光却一直不离本雅莉的背影,见她消失在菊园的矮墙后,心头的大石才终于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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