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屋子里,门窗紧闭,只有一盏油灯散发光线,照亮桌前的一小块区域。

    姜思德就这么凑在光线下,忍着痛,把嵌入肩胛骨上的一颗钢珠用刀挑出,再往伤口处敷上金创药。

    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屏气敛神的他才呼哧喘息,额头和脖子等处都有滚滚的汗珠滚落。不过他脸上却无多少痛苦之色,有的只是懊恼,他是真没想到,只一天,不,应该说是只半日间,自己就从高处狠狠摔下,成了一条丧家犬……

    要不是在从来秉承狡兔三窟的原则,居安思危地为自己留了这么个藏身之所,只怕现在都可能落到官府手上了。毕竟现在,他都还能隐约听到外间有官兵人马四处走动搜查可疑人物的呼喊叫嚷呢。

    “李凌……我到底还是小瞧了你……这一局当真是输得不冤啊!”他从嘴里迸出这么一句,这才用绷带裹好伤口,取过一旁干净的衣服,穿好。

    早知道是这样一个结果,当时自己就不该鲁莽行事的,应该与他们作语言上的纠缠,而不是妄图一搏,反把自己给陷入了绝地。不过他也清楚,即便真那么做了,后面也未必真能比现在要好,因为他已经确认一点,那就是自己最大的依仗和靠山费都督确实出事了,不然李凌不会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苏州,包知府也不会不顾一切地与自己翻脸。

    所以,此时他要考虑的已不再是怎么翻盘了,因为这已几乎不可能成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安全地离开苏州,然后趁着漕帮其他人还不知内情,去鼓动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想要在这时离开苏州却又谈何容易啊。且不说官府方面已经撒出大量人手在满城搜寻自己下落,就是漕帮那边,恐怕随着齐天鹤他们回去,揭穿一切,自己也必然已成为所有漕帮众的目标了。

    可以说,自己此时无论黑白还是水陆,都已无路可走。只要踏出这座外人不知道的藏身之所,就会被各方之人追拿。

    想到这儿,姜思德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牙切齿间,突然又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他可以帮我脱身,毕竟他和我,和都督……”仔细想了半晌后,他终于做出了决断,在已经没有更好办法的情况下,也只能找他了!

    眼下已是三更,正是可以借黑夜躲开大部分搜查的时候。姜思德再没有一点犹豫,便穿上屋子里早准备下的夜行衣物,又取过两把备用的峨眉刺分插于腰间,便开门而出,悄然融入到了夜色之中。

    夜静更深,路上除了打更的,就只剩下巡夜搜捕的几队兵马。这些人对姜思德来说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让他得以悄然穿过数条街巷,于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一座位于城南桃花巷深处的院落前。

    警惕地扫过一眼,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埋伏,姜思德才绕到院子侧面,轻巧地翻墙而入。他相信,只要见了那人,自己就有七八成把握安全离开苏州。

    可就在他一跃而下,双足刚一沾地的瞬间,脚下本该硬实的地面就是一软一抖,颠得他身形陡然便是一个趔趄,向侧方倒去。同时,左右有呼喊响起,更有几点火光乍亮,旋即就变成了一根根照明的火把,将这一进院落给照了个通明一片。

    姜思德顿知不妙,向侧方倾翻的身子赶紧一拧,急速稳住,峨眉刺已落在掌中,便要再借力而起。可这时前方和左右已同时有数人急扑过来,同时脚下再度传来抖动,让他刚蹬踏往下的力道为之一滞,身子没能起来,反而又是一倒。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惊恐地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不但四周有数十上百名官军正扑杀过来,脚下也并非实地,而是一张巨大的渔网,怪不得自己无法借力起身,而且还如此不稳呢。

    什么叫自投罗网,这就是标准的自投罗网了!

    但即便已陷入罗网,姜思德也没有绝望放弃,因为他已经认出了这对自己造成羁绊困扰的渔网乃是漕帮中用来困敌的四面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破解之法。当即便是一声断喝,在那些个兵卒扑杀到来前,一只脚已抬起,另一只脚则快速一转,勾住渔网线绳,猛然就是一个发力。

    这一下竟带得他的身体以一个急速且奇怪的姿势直朝前方俯冲出去,居然正好就避过了那几口迎面刺劈而来的钢刀。而他手中峨眉刺也趁机一个下刺,唰一下刺入渔网的空隙中,再借着身体俯冲之力往前一划,刺啦一声,那本就不是太厚实的渔网便被划开个大大的豁口。

    姜思德立刻抓住机会,身子再一扑一沉,果断从渔网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直接落地。脚落实地,力自生,他身形一展,再度前冲,先是一个铁板桥顺利避过刺来的两矛,然后已冲到那两个矛手面前,手起刺落,正中两人胸口,鲜血飞溅间,两人惨叫倒飞,却是被他刺中的同时,又被手臂狠狠击中,打飞出去。

    这时的姜思德已经顾不上这么做会罪上加罪了,杀性大起,几乎是跟着那两名矛手直往前突,在他们又撞倒几个冲上来的兵卒后,他也已来到这些惊慌失措的家伙面前,双刺快速而出,刺点捺提,眼花缭乱的一阵快攻,便把这几个送到跟前的官兵给杀得惨叫倒地。

    这些周围的伏兵是真没想到目标竟如此凶狠,眼见他出招狠辣,每一刺都能命中目标,杀得人惨叫连连,也是惊慌失措,吓得居然就让开一条路来,不敢再作阻拦。

    见此,姜思德如何还肯放过机会,当即一面又拉住一人,挥刺将之刺成重伤的同时挡在身前,一面已拔步急朝前方冲去。虽然不知这边还有什么样的陷阱布置,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趁着官军混乱往里冲已是最好的选择了。

    果然他这一冲,尤其是面前被拿住之人从连声惨嚎到再无声息的凄惨结局,立刻就把所有兵卒都给震慑住了,让他毫无阻碍地穿过一道院门,直往后院方向而去。不过怕归怕,他们到底还是不敢放他轻易离开,居然还是远远地跟了上来。

    对此,姜思德只是不屑冷笑,只要官兵没有动用弓弩,自己就有自保的把握。而只要再往前突,便可转身往那边的院墙而去,如此自然就能脱身了。

    就在他打着这样的主意,快速踏过不算高的门槛来到这下一进院落时,呼啸声再起,一道熟悉的寒芒已扑面而来,正是杨轻绡的独门兵器,月半弯。

    不过姜思德对此倒也有所防备,呼啸一起间,他已猛然把面前之人往前一推一送,正迎向了那月半弯的刀身,同时身子则趁机一矮,身形如激射之箭矢,猛向前蹿去,目标赫然就是已然现身的杨轻绡。

    即便是在此等四面皆敌,身陷重围的当口,他也没有完全乱了心神,知道杨轻绡身份不一般,更清楚其背后还有李凌,而这些官兵什么的,多半就是受李凌之命在此设伏。

    既然如此,那想要突围就多了一个选择,只要把杨轻绡拿在手中,以其为人质,李凌自然不敢再让人强攻自己。这个主意是在眨眼间就拿定的,姜思德的这一扑也是相当果断,凶狠且霸道。

    乘着杨轻绡的月半弯被尸体所绊,他便果断近身,虽然对方见状已有连续的暗器呼啸袭来,也全被姜思德用双刺打开,而其后退的脚步却受月半弯的银链长度的影响,居然也为之一顿。

    这件兵器已跟随杨轻绡有十数年了,她自然没法立刻做出决定放弃,等明白局势不妙时,人已扑到跟前,双刺呼啸,直取她咽喉和左目。吓得她急忙松开银链,身子向后一折,便是一个标准而优美的铁板桥,总算是避过了这要命的一招。

    但这却正中姜思德下怀,他这两刺本就是虚招。一见对方后倾,便也迅速变招,手腕一抖,峨眉刺旋转过来,以刺柄急轰对方胸口,另一刺则是蓄势待发,只等攻中之后,再架于其颈。

    两人自照面到现在杨轻绡全面落败只在短短两三个呼吸间,后方等处的官兵这时只能是眼睁睁看着,发出连声喝叫,却已阻拦救援不及。而姜思德则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来,这下自己真是命不该绝啊,只要这么个人质在手,别说离开此间院落了,就是想要安全离开苏州,乃至江南,怕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砰的一声,刺柄结实地落在目标胸口,打得杨轻绡一声惨哼,身子砰然倒地,他跟着另一只手上的尖刺已迅然落下,直朝其咽喉而去。

    而就在这时,一道比之前的呼啸更为激烈迅速的刀风声起,几乎是在风声乍起的瞬间,寒光已经到了姜思德的身前。都不给他任何反应闪避或要挟的机会,噗哧一下,刀光着体,巨大的力量更是将他带得身体失控,横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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