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只有南方的空才能看到一些亮光,东边的空变得更加墨蓝,四周一片清冷,李现身后肃立着全军所有的指挥使将官,都是亲兵偷偷叫醒拉出来的。

    “将军,这是要作甚?”袁德海还有些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问道。

    李现不理会身边的询问,全副披挂策于马上,对身边唐渡点点头道:“开始吧!”

    唐渡拱手施礼,转朝身后,吼道:“擂鼓!”

    “咚咚咚咚!”巨大的战鼓声仿佛刺破了这墨染的黑暗,东方现出一丝红晕,大营四周惊起一群群飞鸟,唐渡大手一挥:“全军集合,指挥使负责各营,三通鼓不到,取消早饭!”

    袁德海看着周围陆续冲向大营的身影,神情迷离,唉,咱家就知道,这定西伯定然不会那么好相与,子们遭罪咯。

    赵蒙做了个梦,梦中自己对阵辽人,斩将夺旗,万民敬仰,官家赐爵,而那个万恶的定西伯,只能在自己身前牵马,正当自己志得意满之时,梦中定西伯猛然回头,手上却多了一面大股,就在自己身边“咚咚咚”敲了起来。

    不仅如此,赵蒙却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摇地动,从梦中猛地惊醒,同伴正抓着自己衣领一边摇晃一边吼道:“快起来,紧急集合!”

    而耳边,传来的正是梦中一样的隆隆战鼓,看看营房外漆黑的色,唉,又着了定西伯的道儿啊!

    起床,叠军被,定西伯着实可恶,连被子如何叠都有规定,出操后会有专人检查营房,稍有差池就是一通军棍。

    如厕,两两互相着甲,护手、护肩、头盔、兵器,最后洗漱,从一开始的半刻钟,到现在的两炷香不到,赵蒙早已记不得吃了多少次军棍,不过好歹现在都能在按照规矩完成,一个营房中睡十人,洗漱完后第二通鼓刚起,众人排成一列,将插在通铺尾的长剑系在腰间,然后鱼贯出营,从门口兵器架上取过各自的精铁长枪。

    顾不得门外喧嚣热闹,全营立刻向营房背面跑去,牵出自己的战马,跨上马匹在营房前列好横阵,中军亲将任怀亮正骑着马匹在君子营中巡视,不时大声呵斥,提醒加快进度。

    “结阵,奔赴校场!”任怀亮见全营基本上都已准备完毕,举枪大喝道,君子营得令后迅速结成五骑一排的横阵,伴随着隆隆马蹄声,如风一般向营房外冲去,一出营区,赵蒙听到右手边传来动静,转睛一看,重骑兵营也几乎和君子营齐头并进,一左一右冲向了校场。

    随着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从而使东方幕由漆黑而逐渐转为鱼肚白、红色,直至耀眼的金黄,喷射出万道霞光,最后,一轮火球跃出地平线,腾空而起。

    两道钢铁洪流你争我赶地向校场冲来,不远处的轻骑兵也已整备完成,冲出营房,而长枪兵和弩军确是更加注重军阵严整,在都头们的号子声中,颇有节奏的徐徐而来,李现看着目眩神迷,连连点头,而一旁的袁德海可是第一次观赏大军集结,心情澎湃不能自已。

    “将军,此情此景本官倒想赋诗一首,真是铁马冰河,热血澎湃!”

    “你要吟诗就离远点儿…”李现白了他一眼,好端赌景致,就这么被一个太监的话给毁了。

    “呃…嘿嘿,不吟也罢,不吟也罢…”袁德海吃了个挂落,讪讪然自我安慰道。

    三通鼓未到,两营重骑兵都已集结完毕,重骑营觉得君子营都是少爷,吃不得苦,心中看不起君子营觉得重骑兵都是些丘八,不配建功立业,也是看不起,所以动作上都互相争着第一,两营几乎同时到达,倒也不分先后。

    接着就是轻骑兵,最后,三通鼓响起时,步军到达,至此全军集结完毕。

    李现清清喉咙:“老规矩,上山五里,下山五里,全副披挂,不准喝水,牵线阵,重骑兵先行,出发!”

    任怀亮连忙接着吼道:“重骑营、君子营下马!”

    军令声此起彼伏的在大阵中响起。

    “轻骑兵下马!”

    “枪上肩!”

    “床弩先行!”

    整个延兴军就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上足了发条,各个零件陆陆续续开始了运转,君子营当先出发,随后就是重骑营,轻骑各营,枪弩各营,人声鼎沸,号声连连,唐渡见状吼道:

    “目标大营后山,军歌起”

    君子营的坚韧出乎李现的预料,看来北宋至少在中期之前,门阀世家并未像末年时那样的不堪,武风不辍,家风传承颇有日不落帝国的贵族风范,如垂生了不少期许,这样的军队到了战场上必然敢为士先,历史上弱宋之名怕是也会消泯于时空。

    延兴军与黄河只隔着一座后山,官道两旁有不少早起的农人料理着田地,看到唱着军歌整齐行军的延兴军,都是撑着锄头好奇打量起来,一年多了吧,没见到延兴军野外行军了。

    “你听了吗?延兴军里有一营骑兵,全是官家亲戚家和勋贵家的孩子…”

    “不会吧,当兵如今这么吃香?那些衙内们脸上也要刺字?”

    “这都是陈年往事了啊,官家下了令,当兵的不用刺字了…”

    “不仅如此,当兵不再是一辈子的事儿了,有期限,听是十年!”

    “对对对,退役后还有军田分…”

    “啥?你们在啥?”一个老汉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问道。

    “十年即可退役,退役后有军田分下,若是垦边军田翻五倍,若有军功,税收与那些读书人一样优惠…”

    “我的啊,当兵立功就不用交税啦?”那老汉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问道。

    “圣旨都贴在汴京城们边上了,我老汉你是多久没进城了?”

    “嗨,如此好事儿,禁军还招兵吗?!”

    “招啊,京城各个城门内都有招兵点,可这定西伯的延兴军,怕是进不去了,人家都招满啦…”

    “就是,延兴军百战百胜,去了就等着建功立业咯…”

    那老汉双眼滴溜溜一阵乱转,自家四个儿子,正愁着将来之事,当兵还有田分,就算刀枪无眼,总比饿死强,再如今大宋一直打胜仗,生还几率比前些年高多了啊,赶快回去找老婆子商量,看看送哪两个混子去禁军碰碰运气!

    ……

    接下来月余,延兴军就在不停地拉练、紧急集合、越野行军、战阵操练中重复地渡过着,空中飘下第一朵雪花时,李现也完成了强军制中练兵策的最后一个字,明日就可以上劄子交差了,推开书房大门,任怀亮端坐在门外一张太师椅上,四周静谧,唯余雪花飘落之声,庆历元年,就这么快过去了。

    “启明去备马,我们去趟大营。”看着色尚早,李现吩咐道。

    周重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伯爷伯爷,有了有了…!”

    有了?阿萨兰有了?李现大喜,连忙扶住周重道:“何时有的?我怎么不知道?大夫啥时候来的?”

    “呃…嘿嘿嘿,伯爷,是建龙他那口子有了…”

    我次奥你个喵了个咪的,原来是马有了…李现一脑门黑线,垂首都不愿再和周重话,挥挥手让他推下,无奈道:“那畜生爽了是吧,快过年了,过年前找人阉了它吧…”

    ……

    延兴军大营,风雪越发的大了,操练已经暂停,所有军士都被指派参与加固营房、官署,检查装备、辎重,清理马厩,军营中一片闹腾,快要过年了,大营中喧闹的同时,也洋溢着丝丝喜庆。

    “虞侯,君子营、轻骑军的各营指挥使、重骑兵主将都需要在年前定下,你尽快把名单递上来。”

    “末将领命!”

    “今年的津贴军士五百钱,军官两贯,尽快通知下去!”

    “领命!”

    “气一好就要尽快恢复操练,开年后官家、宗室、勋贵、政事堂、枢密院、三司要来观摩大军演练,这关系到大宋未来的军制改革,必须要慎重!”

    “将军放心,延兴军上下随时做好准备!”

    李现停下脚步,拍拍唐渡的肩膀,沉声道:“你办事,我放心,一会就将军种主将、指挥使和几个待定的军官都叫到官厅里议事。”

    “是,那末将就先去安排。”

    “去吧!”李现看着唐渡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紧了紧背后的披风,向官厅快步走去。

    庆历元年十一月,延兴军全军军官厘定,由定西伯、平夏将军、上护军、延兴军军都指挥使李现报送枢密院,次日,知枢密院事韩琦报送宋仁宗,仁宗悉数同意复请政事堂审议,当月,加盖政事堂印、圣旨印、枢密院印、三衙印的公文下发至延兴军官署,自此,延兴军大军整军完成,经过李现些许调整,全军架构如下:

    中军亲将任怀亮,领一百重骑亲兵,兼骑军主将

    监军袁德海

    赞画营赞画暂缺,军吏文书五人,营长官为指挥使

    君子营指挥使赵蒙,领五百重骑兵,赵元俨远房侄孙

    一都都头赵远,赵允让侄

    二都都头王克明,开国大将王审琦后人

    三都都头张延,开国大将张琼后人

    四都都头郭信,开国大将郭守文后人

    五都都头李迁,开国大将李隆基后人

    重骑一营指挥使梁七,领两百重骑兵,延兴军出身

    重骑二营指挥使李刚,领两百重骑兵,奉扬军出身

    轻骑一营指挥使,吴胜,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二营指挥使,许都,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三营指挥使,王群,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四营指挥使,呼延寿,领两百轻骑,奉扬军出身

    轻骑五营指挥使,施兰,领两百轻骑,延兴军出身

    轻骑六营指挥使,杨鹏飞,领两百轻骑,延兴军出身

    延兴军军都虞侯唐渡,领长枪军一千五百人,兼枪军主将

    一营指挥使宋克勇,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二营指挥使薛宇霆,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三营指挥使段常非,领五百长枪兵,延兴军出身

    延兴军副军都指挥使石鑫,领弩军一千八百二十人,兼弩军主将

    一营指挥使,阮老六,领五百弩军,延兴军出身

    二营指挥使,郑旬,领五百弩军,延兴军出身

    三营指挥使,曲从英,领五百弩军,奉扬军出身

    床弩营指挥使,金台,八十架床弩,领军三百二十人,延兴军出身

    辎重营指挥使兼延兴军军需官,马志,领军五百,双马拖拽大车两百辆,延兴军出身

    全军六千余人,赵祯以延兴军为禁军整军范例,神卫军三万三千余人,龙卫军两万八千余人,捧日军两万八千余人,殿前诸班直不再计入武军序列,武军全军三万人,上四军共十二万人。

    其余各中等军共计整军八万人。

    禁军共裁撤老弱十万人,退役归乡者三万余人,其余编入汴京厢军,开年后汴京周边各州府路二十万厢军开赴西北,垦边屯田五万厢军押送着十万西夏战俘开赴西南,修建官道至此,北宋冗兵的困局得到了极大地缓解,每年节省养军费用数十万贯。

    秋试共录取举人进士两千余人,为往年十倍,赵祯下令,汴京及河北、陕西诸路率先施行考成法,大量官员进入基层,大宋吏治为之一振,但也触犯了不少乡绅们的利益,犹如平静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也不知何时将会喷薄而出。

    腊月二十八,漫风雪中一辆马车风尘仆仆地从西北赶来,韩琦等人在万胜门外五里迎候,马车上是政事堂的新成员,参知政事范仲淹,他将与韩琦联手进入政事堂,吕夷简致仕,夏竦也跟着离开了朝堂,不久之后,吕夷简就在老家病逝了,政事堂首辅由庞籍接任,韩琦任次辅,三辅为范仲淹,杜衍接任知枢密院事,革新派开始总揽大权。

    从汴京往北数千里,辽国中京大定府,辽皇狠狠地将大宋国书掷于地上,怒道:“宋皇吃了西北,胆子越来越肥了,上书斥责?哈哈哈,当我大辽是软蛋吗?”

    他裹着皮裘站起身,双目透过皇宫大殿,仿佛穿透了千里,看到了同样在朝堂之上的赵祯,嘴角微微翘起,下定决心,叫道:“发兵…发兵!去岁的耻辱,今年朕定要还给软弱的宋皇!”

    殿下文武百官俱是拜倒在地,高呼万岁,辽皇的愤怒透过风雪迅速传遍了万里辽境,战争的乌云逐渐向大宋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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