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人清毕竟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天下第一,所以哪怕温家五老心狠手辣,下手时也依旧留着三分余地。袁承志身上的伤势虽重,但却只是皮肉受苦,并未伤及筋骨要害。

    而他所修炼的混元心法,又是道家正宗的顶级功夫。是以敷药静养了半个多月,待伤口流尽毒脓结痂愈合,袁承志的精神也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温青青扶着他在院里慢走,吹吹暖风,晒晒太阳。走累了,就在后院的亭子里歇一会。温青青一面搀着他坐下,一面小心的抱起软枕小心的垫在后背,柔声道:

    “袁大哥,你可要好好养伤。那老大夫可说了,要是恢复的不好,以后下雨阴天后背可是会疼的。”

    “青妹,真是多谢你啦!”

    袁承志舒服的靠在湖丝软枕上,突然想起件事:“对了,那焦帮主和你爹究竟是什么渊源啊?咱们这几天可真是多亏了人家帮衬。”

    金龙帮在金陵一带,财雄势大,连日来是二人吃的用的,无不是山珍海味,世上奇珍。安置养伤的别院也是玲珑精致,楼台轩榭僻静悠然。

    袁承志虽是名将之子,但却是少时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拜入华山,也是粗茶淡饭。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等阵仗,如今突然享受起来,袁承志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在心里憋了几日,终于忍不住打听。

    “听焦伯伯说,我爹曾救过他的性命,还带着他冲进仙都派,给他主持公道。反正是很厉害!”

    青青自幼长在温家大院,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一提起金蛇郎君,她便不由火气上撞:“还是焦伯伯仁义,知道感恩图报!不像那姓江的臭道士,赖着我爹的秘籍和宝剑,还敢凶我!

    袁大哥,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再去会会他!一定要找回场子!”

    温家石梁派历来在衢州横行霸道,比起当初佛山凤天南的五虎门,也丝毫不遑多让。温青青自幼生在那般环境,行事为人自然也带着三分骄横匪气。

    袁承志面露苦笑,连连摇头道:“江大哥怎么说也救过我,还是不要去招惹他的好。”

    “嘿!你这榆木脑袋,还当那道士是好心?”

    温青青气的恨不得给他一下,但瞧着他满身纱布,又舍不得真打。只好愤愤道:“你知不知道,温家这次来南京可是倾巢出动,把家底细软都收拾带上了。姓江的那天死不松口,肯定是盯着那些宝贝呢,那可是几千两金子呢!”

    幸亏温青青早就被关在地牢里,不知道袁承志的华山绝技也落在温家五老手里,否则说不定真的要气死了。

    而袁承志还有些茫然无知,问道:“温家倾巢出动?他们为了你爹的遗物,连家业都不要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笑。

    “哈哈哈哈!他们已经抢了闯王的军饷,若是再赚了金蛇郎君的武功,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区区几间宅子的本钱,又算得了什么?”

    来人声若洪钟,说话底气十足,显然内功不弱。两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焦公礼正引着个华服胖子走进后院。那人做商贾打扮,一手拎着铜笔,一手握着算盘,笑呵呵的令人心生亲近。

    温青青还在猜测这人是谁,袁承志早挣扎着站起身,“莫非是大师哥当面,小弟有礼,,,”

    原来妙手仙猿穆人清,一生共有三个徒弟。除了袁承志和归辛树外,尚有一个开山大弟子,也就是面前的“铜笔铁算盘”黄真。袁承志早听说,此人生性滑稽,说话诙谐幽默,总是带着七分商贾气。虽从未谋面,却一眼便认出他来。

    袁承志正要躬身见礼,黄真连忙闪到身前,用算盘将他身子一托,笑嘻嘻道:“咱们自家兄弟,用不着些许客套。小师弟伤势在身,还是坐下歇着。”

    说着往后一推,袁承志便不由自主的靠在软垫上。旁人见了不由暗自佩服,这黄胖子不愧是华山派的首徒,看似油滑荒诞,实则深藏不漏。

    刚才两人相距数丈开外,他却眨眼就闪到身前,足见轻功卓绝。刚才那一托一推,力道更是用的恰到好处,连袁承志这样的重伤之身,都没感到半分疼痛。

    袁承志有些惭愧道:“小弟给华山派丢尽了脸,实在有负师父教导。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黄真呵呵一笑,看看旁边的温青青,这才解释道:“说来也巧!其实这小姑娘抢走的那两千两黄金,是送给闯王义军的军饷。我得到消息赶到温家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便沿着线索追到南京。正巧听说焦帮主府上有位华山侠少,就过来看看。”

    袁承志听见“华山侠少”四字,羞的满脸通红。连忙惭愧摆手,却听黄真笑道:

    “做买卖都有赔有赚,更何况闯江湖?折了本钱不要紧,下次找机会赚回来就是了。咱华山派底子足,又有焦帮主这样的主顾照应,不愁日后做不成大买卖!”

    黄真不愧是日后的华山掌门,比起归辛树骄横暴力,他性格和善谨慎。生怕袁承志遭逢挫败,从此一蹶不振,这才想尽办法开导。

    眼瞧着袁承志恢复些信心,他这才开始提起正事:“不过那两千两黄金可不只是咱们的本钱,放在江道长的宝号上总不是个事,还得让他把账还了才行!”

    袁承志能劝说青青,却不敢违逆师哥的意思。只好拖着病体,领着黄真一行到江生府上要钱。

    时隔半月,大功坊早已经被粉刷的焕然一新。这里原本就是王府旧址,房基底子厚实宽阔,远胜其他亭台民宅。江生又舍得下本钱修葺,所以和上次袁承志来时几乎变了个样。

    看门的仆人都是南京本地雇来的,哪会不认得焦公礼这位金龙帮老大?连忙进府通报。不多时的功夫,江生便亲自出府迎接。

    黄真看江生一袭儒衫,满面书生气。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若非小师弟和焦帮主信誓旦旦,谁能想到这俊俏书生竟会是个绝顶高手?

    但他不知道的是,江生已经年近四旬,其实比他小不了几岁。只不过李鬼手技艺精湛,再加上罗摩内功养生有道,所以才愈加显得年轻。

    黄真年纪虽与夏雪宜相仿,但后者少年成名,黄真初入江湖时,金蛇郎君的威名早已震动武林。闻得江生似乎得到金蛇秘籍的传承,脾气秉性也一如夏雪宜般亦正亦邪,黄真心中早就揣着三分小心。

    但没想到入府之后,他只是简单一提,江生便直接将两千两黄金双手奉还,甚至还多付了三万两银子的利息。黄真喜出望外,拱手不迭声的道谢:

    “江道长出手豪爽,想必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大老板日后若是有什么买卖,只要吆喝一声,小号一定恭贺开张。”

    “那就多谢黄老板吉言了。”

    江生笑了笑:“不瞒你说,我也很喜欢做朋友的生意,日后说不定真的要和华山派做几笔买卖。”

    黄真脸色一凝,他虽素来滑稽,但心里却清明得很。华山派门规森严,就算他是开山大弟子也不敢随便应承。连忙道:“我只是伙计,真有这等大买卖还得我师父他老人家做主。”

    江生心里暗道可惜。

    他前几日从温家五老嘴里拷问出了混元功,破玉拳,狂风剑法。这些可都是华山派最上乘的武功,若是日后被人察觉,难保华山派不会找上门来。他原想在黄真身上打个预防针,却没想到这奸商根本不上套。

    所幸神照功的威力还远在混元心法之上,而江生的拳掌又尽是少林的底子,所以这几门华山绝技最开始就打算束之高阁的。大不了日后华山派问起时,他就来个死不认账,反正温家五老已经被毁尸灭迹,穆人清也无从查起。

    军情紧急,黄真也不敢在南京多做停留,当下便带着黄金白银赶赴军中交差。袁承志重伤难行,只得依旧留在这边养伤。

    他被黄真良言开导,一扫往日之郁闷。心情大快下,便好奇的看着江生问道:“道长怎么突然这身打扮,莫非要还俗去考状元?”

    江生哑然失笑。二人初见时,他身上那件道袍是为了忽悠庆亲王,没来得及脱下来,后来着急赶路也懒得再换。没想到袁承志还真把他当成个道士。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旁夏青青突然笑道:“袁大哥,我记得刚见到你时,你也穿着一身儒衫啊?莫非你也要去闯王军中当个状元?”

    袁承志脸色一红:“我那时只是瞧着李岩大哥穿着好看,所以才买一套,,,,”

    那李岩是闯王军中头号谋士,虽是带兵的将官,但身穿书生服色,谈吐儒雅气质风流。袁承志初入闯王军中时,就是他负责接待,跟袁承志纵谈天下大势,口若悬河,智计百出。袁承志少年心性,暗生模仿之心,这才照着样子做书生打扮。

    他这次偶经挫败,反倒成长不少,对个中原因竟毫不隐瞒。大大方方说出来,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江生沉吟半晌,似乎下定什么决心道:“李岩莫非就是那个献议均田免赋的谋臣?听说此人经天纬地之才,自入军中后,李自成便军势大振,人人拥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见他。”

    袁承志大喜道:“莫非江大哥想通了,打算投靠闯王?”

    却不想江生直接冷笑道:“李岩或有武侯之才,但李自成却肯定没有刘皇叔雅量。”

    其实现在江湖群雄就是在急病乱投医,他们眼见大明朝贪官横行内忧外患,便起了推翻崇祯改天换地的心思。正好这个时候,李自成揭竿而起,便立刻被奉为救世圣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废物素来胸无大志,不过因时而起。论到政治手腕和忧国忧民,他其实还远不如崇祯。

    起码人家崇祯有帝王的尊严和气度。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攻破京城时宁愿吊死煤山,遗书: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而李自成被清兵打败时,却直接剃头成和尚跑了,甚至在鹿鼎的时候,不惜出卖女儿换取郑家支持。

    袁承志还不死心,继续道:“前几天我是亲眼见过闯王的!他并不像大哥说的那么不堪,还很豪爽仗义,一点没有狗皇帝的虚伪架子。他还发过誓:淫一人如同淫我母,杀一人如同杀我父!他手下的将军也都是,,,,”

    “我承认你说的也许都是真的,但也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尝过权利真正的滋味。”

    江生摇摇头打断他,叹口气道:“权力之毒甚于一切,更何况朝堂上的事情,有时候比江湖更加身不由己。只是可惜了李岩,,,,,”

    李自成军队扩张的太快了,麾下派系林立,士卒良莠不齐。现在有大明威慑,他们尚可同心戮力。一旦攻陷京城,他们自己就会像笼中的野兽,相互撕咬夺取肥肉。凭李自成的能耐,他是压不住这群骄兵悍将的。

    袁承志自幼待在华山习武,哪知道朝堂里的深不可测?焦公礼虽是一帮之主,但也只是绿林强盗出身,对江生的话只是一知半解。

    但他们都不知道,江生到底在可惜李岩什么?

    几人一时无话,亭中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闷。就在这时,下人突然进来禀报道:“焦爷的大徒弟罗如立来了,说是帮中有大事请焦爷回去主持。”

    焦公礼一愣,他才刚送走了华山黄真,如今有和江生这等武林高手搭上线,能有什么大事让他急着回去?他心中虽然纳闷,但也知道自己徒弟素来老实谨慎,只好起身告罪道:

    “江公子恕罪,老夫便先走一步了。”

    “焦帮主请便!”

    江生看着这老头离去的背影,心里大概一估摸。如果剧情走向没有偏差的话,八成是仙都派的闵老二上门来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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