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兄弟可是看出了什么?”

    张启山瞥了一眼身侧的许愿,见他目露思索之色,心头不由一动,认真的询问道。

    他这话一出。

    不但是吴老狗和齐铁嘴,连站在远处的张副官也是将目光投来。

    “这龙甲上有一股味道。”

    许愿没有犹豫,直接说了出来,毕竟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陨石,所以这矿坑是必须去的。

    吴老狗揶揄一笑,“是有味道,我也闻着了,一股子的死人味,我说许愿,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甲片上有股死人味都遮掩不住的铅汞味。”

    “铅汞?”

    张启山眉心骤然一跳。

    从许愿手里接过那块龙骨,也顾不上那上头还沾染着一片黑血,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果然在那股恶臭当中,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还真是。”

    张启山眉头再次紧皱起来,脑海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飞快的将那杂乱的千头万绪不断整理起来。

    “铅”

    “这东西稀罕,基本上只有矿洞里头生产。”

    “矿山?”

    张启山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几句,心头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一下抓住了问题的所在。

    “副官!”

    “去拿幅地图来,找找长沙城附近是否有开采铅汞的矿山?”

    张日山不敢耽误,立刻回去取了一幅地质图来。

    只是看了半天才发现,长沙城附近并无发现有铅汞的矿山,最近一座远在武汉城。

    “绝不可能出境,火车跑不了那么远。”

    张启山心里快要抓狂,明明已经看到了线索,眼下却抓不住最后那一丝关键。

    “佛爷,据我所知,铅汞多为伴生矿,如蛇眼石一类的矿山,也容易出现铅汞。”

    许愿又提醒了一句。

    到了眼下,张启山如果还不明白,那他也没招了,总不好直接将那矿洞的位置给标记出来,那样也太明显了。

    “不错!”

    张启山双眼透亮,取过一支钢笔,迅速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最后将笔一扔。

    心里已经有了大致思路。

    长沙城周围矿山众多。

    尤其是靠近苗疆那一带附近,很早之前就被地方军阀、匪众占据,以开场矿山为生。

    只不过近些年,战乱频繁,彼此之间征战不休。

    加上苗疆深处苗寨、侗寨以及土人凶悍,矿山如今多掌握在那些势力手中。

    张启山虽然负责长沙城的军事布防,但还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势力再大,也没法伸手过去。

    “我派人查过,这列火车是从湘北出发,但时间上对不上,不应该是昨晚抵达…”

    从副官手上又接过一张地图,直接覆盖在之前那张地质图上,张启山手指在其中一处点了点,向下沿直画了条虚线。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全是山区,便于火车隐藏,而且这些地方矿山也不少。”

    说到这,张启山转身,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扫过。

    “只要一寸寸找,绝对能找到那石棺来源。”

    几个人听完他说的这番话,脸色间都是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意味。

    许愿也有些惊叹。

    不得不说,张启山此人能力之强,他只提点了一句,他就能够在如此庞杂错乱的思绪中找到正确方向。

    而且。

    长沙城多少年前就是淘沙聚拢之地,但从来没有个章程,都是各凭本事,一帮江湖人冲突不断。

    即便是霍家,在老长沙经营了上百年,也没法改变那样混乱的局面。

    张启山一个北方人,到长沙城短短几年时间,就成立了老九门,不但明里有官身部队,暗地里也一统了地下明器流通生意。

    九门提督的名头,能有今日如此之盛,和张启山的手段有着极其大的关系。

    否则,再过十来年,长沙城内还会如多年前一般。

    “佛爷,那什么时候出发?”

    吴老狗心里头权衡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

    这事里头虽然仍旧透着股诡异。

    但从那满车的棺材里,就能看的出来,恐怕那将会是一座前所未见的大墓。

    想为吴家搏个滔天的富贵,哪能不去涉险?

    只片刻的功夫,他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决断。

    “越快越好,最多两日之内。”

    张启山手指在长条桌面敲了敲,心中也在算计,最先必然要撒出去一大批人。

    去他之前所标注的位置踩盘子。

    这个时间,一天足够了。

    想到这,张日山眼睛骤然睁开,目光深处有一抹精光涌动,声音低沉,透着一股说不清的霸道。

    “那就定在后天清早?”

    吴老狗挑了挑眉,询问道。

    “可以,后天清晨,在北门外集合。”

    “那佛爷我呢,我就不去了,这大冷天不说,铺子里一堆事等着我,另外还得去趟湘潭帮人看宅。”

    一看两人三言两语间就把时间定下了,齐铁嘴心里顿时生了几分抵触,他是不愿亲身下斗。

    “你不去?”

    张启山眉头紧皱,扫了齐铁嘴一眼。

    “齐家高人以性命为代价,给我们传出了这条讯息,想必沿途还有其他标记,这一趟你必须得去。”

    “要不然到时候就是我手下亲兵的人,把你从被窝里拎出来,拿枪顶着脑袋了。”

    “怎么选择,你自己来决定。”

    “我这不是有事吗,年中就答应好的事。”

    被张启山那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齐铁嘴脖子一缩,和张启山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最清楚他的为人。

    这话看似开玩笑,但他要真敢不去的话,到时候张副官铁定得带人闯门。

    一想到那种凄惨境地,齐铁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推了。”

    “等这件事做完,我亲自送你去湘潭。”

    “或者是那人有意见的话,让他亲自来对我说。”

    张启山笑了笑。

    但那笑容落在齐铁嘴眼里,却是让他更为心慌,“成成成,算我怕了,我去还不成吗?”

    ……

    从火车站出来。

    吴老狗望着离去的张启山和齐铁嘴,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站在一次的封白。

    “小哥,初到长沙城,应该并无认识的亲戚朋友吧,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那暂住几天?”

    住的地方。

    许愿还真没想好。

    之前他是打算随便找个客栈旅馆先住着。

    不过眼下吴老狗相邀,他还真不好拒绝,点点头,“那就麻烦吴老哥了。”

    吴老狗摆摆手,“这有什么,只要许兄弟不嫌弃我那地方简陋就行。”

    两人一路往老城赶去。

    九门几家,虽然住所相隔有远有近,但大都聚在老城内。

    这年头各地慌乱,长沙城算是湘省境内最为繁华之地了,虽是大冷天,但路上行人依旧众多,路边的吆喝声更是此起彼伏。

    许愿虽然来这世界有一段时间了。

    但一直都待在瓶山里,然后就是赶路了。

    眼下还是头一次见到繁华城市。

    “就这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老狗在一处临街的大宅前停下。

    前后三进,假山楼亭花园,四处都有做事的下人。

    看的许愿还以为是进了末代的王爷府邸。

    果然不愧是九门吴家,就凭这样一栋建筑,在这个年代少说也得花费好几万大洋。

    带着许愿穿过前院。

    正说话的时候,就听到一阵吵闹声传来,随后有两个穿着厚棉袄的小男孩从屋里头冲出来。

    “闹什么?”

    吴老狗眉头一皱,喝了声。

    那两小孩立马就停住了,把手里的木刀玩具藏到身后,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这是两个儿子,一穷二白。”

    吴老狗搓了搓手,虽然板着脸,但那眼神里的笑意根本掩饰不住。

    似乎是怕许愿不理解这名字来由,他又解释道。

    “这边取名有贱名的传统,好养活,倒斗出身一穷二白正好。”

    “那要是再生个儿子,岂不是叫三省?”

    许愿笑了笑,下意识道。

    哪知道吴老狗竟然顿住了,随即颇为认同了点了点头,“这名字好,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哈哈哈,到时候我老婆再生的话,就叫三省。”

    说完吴老狗大笑着往屋里走去。

    留下后边一脸茫然的许愿。

    “吴三省这名字成我取的了?”

    这是种很奇诡的感觉。

    许愿思绪散开,仿佛一下渡过了许多年。

    站在那个心机深沉,善于玩弄人心的吴三省跟前,和他对视,然后他无比敬仰的看着自己,喊了一声叔叔?

    有趣。

    想到这一幕,许愿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一丝笑意。

    能让那位吴家第二代掌舵人低头的,恐怕寥寥可数。

    不过这念头并没有持续太久,径直走到那两个明显有些发愣的男孩跟前。

    吴一穷吴二白,有些诧异。

    今天父亲竟然没打自己手心,反而笑的那么开心。

    “小朋友。”

    摸了摸他俩的脑袋,许愿感觉自己像个怪蜀黍。

    没记错的话,这两位虽然并未继承吴家倒斗的行当,但在其他行当也混出了偌大名头。

    尤其是吴二白,心机深沉如鬼。

    吴三省虽是明面上吴家的第二代掌门人,但论起真正的手段,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二叔,才是真的狠人。

    “你是谁?”

    其中那个年纪看着稍小的男孩,挣脱许愿的手,朝后退了几步,一脸谨慎的盯着他。

    “我是你爹的朋友,就是你们的……叔叔辈。”

    “哼,才不是,我爹的朋友我都认识,你到底是谁,来我家做什么的?”

    “你看叔叔像坏人吗,来,喊我一声叔叔,我就带你们去外面买糖吃,麦芽的糖块哦,可甜了。”

    “不要,娘说了,外面好多牙拐子,你要是敢乱来,我就让我师傅打你。”

    “你师傅?”

    “我师傅可厉害了,别人都叫他黑背老六。”

    吴二白昂着头一脸骄傲的道,说话时,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的模样,越过许愿看向门口来的方向。

    “师傅!”

    许愿眉头一皱,下意识回头看眼。

    只是来处却空无一人,哪有什么黑背老六。

    心知上当的他立刻回头,就见到吴二白已经带着哥哥跑远,那小子还不忘回头给他做了个鬼脸。

    “臭小子。”

    许愿摇摇头。

    这小子果然不是安分的性子。

    三岁看老。

    这句话真没错。

    吴二白眼下才多大年纪,竟然就如此精明。

    一边的吴一穷就显得老实了许多,只是拉着弟弟的衣服,冲他摇头,也不敢说话。

    “许兄弟?”

    另一边已经进屋的吴老狗,看他半天没进来,招呼了一声。

    “来了。”

    没搭理那两小子,许愿跟着进了屋子里。

    一进门,他就感觉到一股暖意迎面而来,将身上的寒气驱散。

    但地上却没见过烧起的火炉,许愿立刻明白,屋子底下绝对埋了火龙,而且屋子里并没有烧煤的刺激味道,用的应该是精煤。

    这年头精煤难寻,除非是从山西那边运来。

    来回路上就要耗费无数钱财。

    也就吴家这样的大户,才能用的起了。

    更别说大厅内,摆设了无数的古玩珍奇,书画瓷玉,许愿甚至看到了一尊青铜大鼎。

    那玩意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到的。

    国之重器。

    吴老狗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他放在家里。

    这魄力还真是……

    许愿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过眼下,九大家族镇守长沙城,势力之大,几乎所有出土明器,想要流出城外,都必定要经过一家之手。

    青铜器虽然珍稀无比,但放到九门提督这个层次,似乎也并不为奇了。

    “都是这些年摆弄的小玩意。”

    见许愿目光落在那些古玩之上,吴老狗摆摆手随意道。

    只是眼神里的得意之色却根本掩饰不住。

    在他看来,九门之中,也就二月红合他胃口,一手鉴定古玩的本事让他叹服,其他人玩不明白,最多也就是牛嚼牡丹。

    “这要都只是小玩意,长沙城的人都不用活了。”

    许愿收回目光,惊叹道。

    刚才他随意看了一圈,这屋子里所收藏的古物,年代从先秦之前到晩清,无所不包。

    就算他也是大开眼界。

    从这些明器,也能得以一窥吴家的底蕴之深了。

    九门虽创立没几年,但吴家自吴老狗祖父一辈开始,就是长沙城赫赫有名的淘沙客,到了其这一代,势力更是扩张了不知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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