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了夸张了,老长沙玩这行的人不计其数,真论明器收藏,二爷才是第一。”

    吴老狗摆摆手,顺势将袖子里的三寸丁放下。等屋子里就剩他和许愿的时候,神情忽然正色起来。

    “许兄弟,有个事我还是不解,你给帮着分析分析。”

    “吴老哥有话直说。”

    许愿放下手里的茶水,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齿间回绕。

    “那石棺我见过一次。”

    吴老狗沉默则已,而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即便是许愿心头也是猛地一跳,皱了皱眉看向他有些难以置信。

    “在哪?!”

    “靠苗疆的一处深谷。”

    吴老狗也不瞒着,仔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原来前几年,那边山里曾发生过一次地震,他手底下人探听到消息,说是在裂缝里发现了棺椁。

    他一听就知道,那底下必然有大墓。

    一般人下葬多用木棺,石棺难见,规格不小。

    接着,他带人连夜赶到那,深入到裂缝之下,周围地势藏风聚水,乃是上等的风水宝地。

    但一帮人费力将石棺打开,却发现里头葬着的并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许愿听的诡异,下意识问道。

    “那尸体特别邪,我刚开始也没认出来,就像是蛇头人身的怪物。”

    “仿佛有人把蛇头硬是拼凑到了那人脖颈上去。”

    “我和几个伙计被吓的不行,但也没想更多,以为只是一具畸形的怪胎,准备继续往下挖,但一动铲那土堆里就开始渗血……”

    说起这些得时候,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吴老狗那眼神深处依旧透着一丝难以控制的惊恐。

    他没注意到的是,一侧的许愿早已失神。

    蛇首人身!

    许愿眉头紧锁,不知道为何他一下想到了云顶天宫青铜门内的万奴王,那个传闻从地底爬出的怪物。

    同样的诡异……

    还有,都是寻求长生路上的试验品。

    “土里渗血,那底下必然有血尸。”

    “那东西极为邪异,我很小的时候曾见过一次,所以当时一看到那流淌出来的鲜血,我就不敢再继续待下去。”

    “趁着夜色,我们几个人疯了一样的跑,也顾不上明器了,只想着留条性命。”

    “这事也怪我,之前在火车站的时候压根就没往那头上去想,回来的路上才猛然记起来。”

    “那两具石棺有一模一样,肯定还是当年那座老坑。”

    “他们还是追来了。”

    吴老狗还在断断续续的说着,连当年头一次当土夫子下墓的往事都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他眼神里满是恐惧,脸色也苍白的厉害。

    那件事给他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从那深谷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晚上只要一合上眼睛,脑海里就满是那些诡异的画面。

    渗血的土、石棺下的怪尸、小时候自己拼命从盗洞里拉出来的那具血尸以及那张巨大的怪脸。

    所有的记忆交织在一起,然后在那噩梦中醒来。

    “许兄弟,那地方绝对有大恐怖,不能去的,许兄弟,喂,醒醒,你听到我说话吗?”

    吴老狗用力搓了搓脸,强行将脑海深处那些让他极度恐惧的画面驱除掉。

    这才回头看了许愿一眼。

    哪知道许愿却怔怔失神,似乎陷入了幻象当中去。

    “小哥?”

    吴老狗赶紧推了他一把。

    “啊?”

    许愿身体一震,这才回过神来,歉意的朝吴老狗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事。

    “许兄弟,你刚听到我说的了吧?”

    “听到了。”许愿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前几年吴老狗无意闯入的那道裂缝,应该就是矿山古墓的外围。

    只不过他被血尸吓掉了魂,没能继续深入,反而错过了一次机会。

    吴老狗惊疑的看了许愿一眼,不过也没多想,以为他只是一路赶路累了而已,“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这件事确实很复杂……”

    许愿犹豫了下,还是将后面的话给咽了回去。

    如今连他也是刚刚推测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也得去见了之后才知道。

    确实也没办法给吴老狗更好的建议。

    毕竟性命相关,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来做决断。

    “我明白了。”

    听懂了许愿话里的意思,吴老狗点了点头。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趁着闲下来的这段时间,许愿将长沙城走了大半。

    既然能来到这个时代,当然不仅仅是去盗墓掘棺,要不人生显得多无聊。

    去了岳麓山,也去了明吉藩王府,甚至去二月红的戏楼,听他唱了一晚上的花鼓戏。

    虽然那语调奇怪,但也不妨碍他去安享难得的悠闲。

    在戏楼,他见到了还未被赶出师门的陈皮。

    和印象中那个双目全瞎,阴狠如蛇的老家伙完全不同,此刻的陈皮才十九岁,身形灵活有干劲,也没太多的城府。

    但骨子里那股狠劲,却已经初见端倪。

    唯一可惜的,没能见到九门那位独来独往的刀客。

    他是很想见见黑背老六。

    毕竟比起其他几个人,他的下场最为凄惨。

    早上五点钟,习惯早起的许愿,就已经在后院打了一遍拳。

    “许爷,五爷在前堂等您。”

    等人敲门的时候,他刚收拾好东西。

    来人是吴府的管家。

    叫什么许愿不知道,只知道姓卢,往前三代都跟着吴家做事。

    他儿子许愿也远远见过一次,一个精瘦的小伙子,如今同样是吴老狗手下的伙计。

    “跟五爷说一声,我马上到。”

    管家点点头,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去。

    背上七星龙泉剑,将其他的东西收进纳戒后他就去找吴老狗了。

    等他到的时候,吴老狗已经在院子里清点随行的伙计。

    大概十三四个人。

    卢管家的儿子也在其中。

    所有人都是一身短打行装,腰里藏了兵器,身上背着包袱水壶一类。

    “这次出去,凶险不小,到时候招子给我放亮点,留条命回来。”

    吴老狗声音不大,扔下几句话后,就让他们先行出去备马,那边全是山区,还得出长沙城,不骑马路上得耽误太多时间。

    “许兄来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吴老狗回头看向许愿。

    他将之前那身衣服已经换掉,着货商装扮。

    许愿也不意外,之前陈玉楼在瓶山去踩盘子的时候,陈玉楼他们不也乔装打扮了。

    “出发吧,佛爷估计已经到了。”吴老狗估算了下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张起山凌厉的做事风格,应该早就到了约定地点。

    许愿只是点点头,跟他走到后院,伙计们已经将马匹备好,他的那一匹还在。

    一行人骑马从老城区穿过。

    到北门的时候,差不多是六点半前后。

    果然。

    一出北门,就远远看到了张启山和张日山的身影。

    两人也都换了一身短打,随身还带着烟草箱子,看着倒是有点不太习惯,

    他们一个小时前就到了,已经先期派出了不少人出去,前后二十里,伪装成的茶商商队。

    见到吴老狗和许愿前来,张启山招了招手。

    “五爷,许兄弟到了?”

    “佛爷!”

    几个人各自见过礼。

    又闲聊了好一阵子后,齐铁嘴才姗姗来迟,只是看到他的样子,几个人都是一脸的古怪之色。

    齐铁嘴十足的江湖道士打扮,一身道袍,腰里挂着百宝袋,身下还骑着头毛驴,一路晃悠悠的前来。

    不像是倒斗,倒像是出去春游。

    张启山眉头皱的厉害,“我让你乔装打扮,怎么这么一副德行?”

    “佛爷……这你就不知了吧,山里苗汉人混居,道士最不容易引起怀疑。”

    “倒是你们茶商,往那深山里去卖茶给谁喝?”

    齐铁嘴倒是振振有词,丝毫没有迟到的羞愧感。

    “行了,废话少说,出发。”

    沿着铁轨,一路西行。

    进山之后,道路越发难行。

    湘西多产铜矿,一路上所见的少说也有十一二座,更别说各种伴生杂矿。

    矿工常年住在深山内,周围高筑城墙,又有土人持枪巡逻,一派野生的苗疆边境。

    毕竟是为了查清石棺背后的真相,一行人也不好与他们多起冲突,所以更多的时候,只能在山脊上远远跟着铁轨前进。

    但是山里野兽横行,那些饿了许久的兽类凶悍的惊人,而且行动毫无规律。

    一旦遭遇,几乎就是不死不休。

    第二天在山里夜宿时,他们遇到了狼群袭击营地,惊慌之下,死伤了好几个兄弟。

    等天亮的时候,整个营地周围,丢下了三四十具狼尸,血水将泥土都染红了,空气里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将伤者送回长沙城救治,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好在,到了第四天头上时,他们终于抵达了张启山在地图上规划的第一个矿区。

    此刻众人已经严重偏离了轨道。

    这也是无奈之举,那一段铁轨被土人占据,根本没法穿过,一行人只能强行绕开。

    许愿骑在马上,浑身落满了雪花,即便裹着棉袄,但还他还是感觉那凛冽的寒风从四处的缝隙往身上钻,脸庞吹在风里,宛如刀割一般。

    这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经历过几次狼群袭扰后,如今营地基本不生火,没有水源,渴了就随地抓一把雪往嘴里塞。

    这种宛如荒野求生的生活,是许愿两世都未曾体验过的。

    眼下,他伸手抬了抬毡帽的帽檐,试图从那漫天雪花里看到点炊烟之类。

    身下的老马有气无力,鼻子里呼出两道重重的白气,一遇到冷空气立马就凝结成了冰霜,眼神低迷,看样子也累到了极点。

    伸手从马背上取下水壶,打开许愿猛灌了一口。

    顿时,一道强烈的辛辣味在舌尖上炸开,他只觉得一股火药般的热流直往胃里冲去。

    脑袋嗡了好一阵,好在寒气总算驱散了不少。

    长长的呼了口气,许愿回头瞥了眼身后,队伍里没人说话,都在保存体力,强行坚持。

    这样的大冷天,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他因为练武的缘故,没有什么感觉。

    但其他人可没他的底子,尤其是齐铁嘴,瘦弱的身体根本禁不住这种恶劣天气的摧残,看着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马身上跌落。

    不得已,张启山只能让人和他同骑一马,时时照顾着,否则冻晕过去都没人察觉。

    “佛爷,前面有座洞寨。”

    终于。

    脱离队伍前去探路的张日山回来了。

    洞寨?

    听到他这话,所有人眼神都是下意识一亮。

    有洞寨那说明有人居住,不说其他,总算能有个地方住下,说不定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菜。

    不用睡在冰天雪地里,大半夜被冻的骨头都在发颤。

    “在哪?”

    张启山眼神里也是涌起一丝期待。

    他虽然还能坚持,但也是在强行忍耐。

    张日山提着马鞭指了指风雪中,“就在前方,大概一里多地。”

    “那还等什么。”

    “驾!”

    张启山扬起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那老马一声嘶鸣,马蹄踩着烂泥飞快的冲开漫天大雪。

    身后众人也不慢,迅速跟了上去。

    只用了几分钟不到。

    许愿视线中果然看到了一座洞寨,只是却修在半山腰,倚靠当年的茶马古道而建。

    底下是一座巨大的山谷,两侧悬崖峭壁。

    想去洞寨,只能沿着茶马古道前行。

    走到半途的时候,许愿看到了一座古驿站,在悬崖边上凌空搭建,长长的一条草檐子顺着山路绵延了差不多有半里地,里面是长长的通铺,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

    少说也能睡下几百号人,不过枕头下就是万丈深渊,一般人根本不敢住。

    一旦发生地震泥石流一类,整个通铺都会滚到悬崖下,睡在里面的人粉身碎骨,半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

    这种驿站许愿之前在老熊岭那边也见过,多是经商过路的人临时居住,各种口音的人汇聚。

    这些人敢到苗疆这种深山老林里讨生活,本身就多是亡命徒,有地方住就行,哪里还会在意那些。

    “这种地方哪能住人,要是半夜睡醒,出去撒泡尿,一脚就得摔到悬崖下去。”

    看了眼那住的地方,齐铁嘴吓的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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