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南某处的数十条街巷里,挤满了大批行尸走肉的曹嵩庙信徒。这些人脸上印堂发黑,浑身肌肉僵硬,不说话也不吃饭,只是静静地垂首而立,好似没有生命的傀儡一般。

    此间,唯有一处四合院还算得上清净少人,天井里只有余小凉和师父傅灵运。

    余小凉跪在师父脚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真的要除掉刘驽吗?记得您当年还专门派我去草原,只为能助此人一臂之力。不仅如此,您还曾经安排清风社的人暗助大理寺,让刘驽从大内隼组隐卫手中逃过一劫。”

    他体内寒毒犹存,心想刘驽若是死了,那么这个病根恐怕得伴随自己一生,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替刘驽说几句好话。

    傅灵运长叹了一口气,“此时已不同往日,我与刘驽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父不是反对城外的黄巢和王道之等人吗?刘驽精通兵法,正好是那些人的对手。”余小凉尝试为刘驽开脱。

    傅灵运轻轻摇头,“王道之一门心思要消灭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把天底下所有田地产业都分给那些鼠目寸光、经营无方的庶民。他的想法固然可恨,但还是远远比不上刘驽阴险。”

    “阴险?师父您说得太对了,此人确实如此!”余小凉深感认同,他对刘驽不肯彻底治愈自己的寒毒的事情耿耿于怀。

    傅灵运担心余小凉听不懂自己的真实意思,解释道,“士族子弟多是国家栋梁之才,他们都来自世家大族,平日里有良师益友相伴,为人知礼仪、懂经略,与贪婪卑鄙的庶民有着天壤之别。刘驽明知道士族与庶民之间的界限不可跨越,却故意将这两种人混为一谈。他官至大理寺卿,身上有一半我傅氏血脉,本应十分高贵,却非要和庶民小吏称兄道弟,还和仆人同桌吃饭,这种举动无异于改天换地,你说他阴不阴险?”

    “师父说得对,人有贵贱之分,若是乱了礼仪,世道迟早会乱!”余小凉急忙附和道。

    他所姓的余氏在苏杭一带乃是有名的大姓,否则根本不可能拜入傅灵运的门下。

    傅灵运接着说道:“刘驽在大理寺任职后,贬退了很多士族子弟。他任用的那些官吏,大多出身低微,乱了许多规矩。在他的授意之下,这些庶民小吏不讲究身份尊卑,平时审案时常因小事委屈士族子弟,长那些卑贱刁民的威风。”

    他扬起剑眉,怒道:“尊便是尊,卑便是卑,这是千百年来不容置疑的铁规矩。大唐之所以会乱,就是因为这些人做事不循规矩。这个刘驽让我失望透顶,他最近越来越过分,竟让一些士族子弟和庶民坐在一起议事,彻底乱了界限,简直是岂有此理,为师怎能不忧心!”

    “依师父之见,该怎么办?”余小凉面如死灰,已然觉得刘驽必死,开始暗暗考虑该如何从刘驽嘴里套出彻底治愈寒毒的法子。

    傅灵运长叹一口气,“我之所以与刘驽为敌,绝非因为个人恩怨,而是为了天道大义。刘驽虽然是我妹妹与庶民生下的杂种,但身上究竟流着我傅氏的血。原本只要他肯与那个父亲切断联系,我仍然可以宽恕他,只可惜他太不识抬举了,非要逆天道行事!”

    “只要师父一声令下,弟子这就带人去取刘驽的性命!”余小凉赶忙说道。

    “不用了!”傅灵运摇了摇手,“此人不知哪里学来的妖法,能变成蛇一般的模样,出招时威力十分之大。我们还需摸清他的底细,然后再动手。”

    “好,就依师父的。”余小凉心中暗喜,心想终于不用立刻杀掉刘驽,如此治愈身上寒毒还有希望。

    “小凉,这些日子你要格外看管好外面的那些药尸,等城内城外两军打得不可开交,咱们趁机放出这些药尸,便可不会吹灰之力拿下长安城。”傅灵运冷冷地说道。

    余小凉点头,心中有些担心,“药尸的凶性若被激发,杀人时候会毫无目标,到时候可能会死很多无辜的人。”

    傅灵运听后十分不高兴,“这有甚么要紧,那些庶民死就死了。只要保护住各个世家大族便可,只要士族子弟还在,道统学说便不会失传。”他伸出指头,点了点余小凉的脑袋,“你呀,做大事的人就得有大气概,这一点你比你师兄左孟秋差得远了。”

    “话说你师兄已经失踪不少日子,也不知去了哪里?”傅灵运忍不住叹气。

    余小凉咬了咬嘴唇,想了片刻后说道:“师兄为人风流潇洒,说不定是去哪儿玩了。”

    傅灵运瞪了余小凉一眼,“你呀,太小看你师兄了!他胸中向来有城府,从来不会因小失大。他这么久不现身,肯定是遇上甚么麻烦事儿了。你这几天再多派些人出门,仔细打听你师兄的下落!”

    “是,师父!”余小凉小声答道。

    傅灵运深知这个弟子生性散漫,于是刻意叮嘱道:“这段日子我要安静地练功,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清风社的事情就都交给你打理了。咱们的药尸足有三万人,你千万得管好了,不可出任何差错!”

    “是!”余小凉心中略感轻松。

    他已然得知师父最近突然领悟了炁的奥义,为了稳固境界,闭关修炼乃是早晚之事。只要没有师父在旁监督,他大可以继续过自己的悠哉日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床,中午再去城里最大的酒楼吃美味的鸭舌羹。

    至于清风社的那帮老头儿,他们都是师父结交多年的京城士族,经常不把他这个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他又何必主动迎过去惹上一身骚呢?

    余小凉心中早已做好打算,除了每天按时给巷子里的那些药尸喂药之外,绝不做任何一点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只要师父不在,就没人能管得了他。

    傅灵运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肚子会有如此多的花花肠子,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过劳累,等再过些日子,我就派人把你的韩师弟接过来,让他帮你一道打理清风社。”

    余小凉挠了挠头,“韩师弟自从草原上回来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好似被抽去了魂儿一般,全然没有了精神。他整天躲在眉镇不肯出来,会同意到京城来吗?”

    “他不同意也得同意,再闷下去整个人就废了!”傅灵运颇为愤怒。

    他当初收韩不寿为徒时,看中的便是此人俊美的身姿和深情的特质。没想到这些年过去,韩不寿越来越像个情痴,在自己的世界里越陷越深,已然无法自拔。

    余小凉撇了撇嘴,“等韩师弟来了,我自会教训他,还请师父放心。”

    “嗯!”傅灵运轻轻应了一声,往练功密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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