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正文卷第六百零一章盛世新时代,圣帝有雄才胡守仁和戚继光一样,在看见朱翊钧最近颁布的关于旧礼该承担以往君臣大错的一切责任的诏书后,释怀不少,且真的对天子感激不已。

    尤其是,他在见了老帅戚继光,而被老帅戚继光提点后,他对当今天子也就更加崇敬。

    他不得不承认,当今天子是真的雄才大略!

    在他和戚继光这些新党官员也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而内疚时,自己的皇帝陛下竟然直接来了个旧礼旧时代谁都不能独善其身连皇帝也不能的说法。

    这使他一下子豁然开朗,知道自己不能怪自己,只能怪旧礼让自己以前人不人鬼不鬼,而自己甚至还应该,因为自己以前还有点人所具备的善良与忠诚而感到自豪。

    为此。

    胡守仁也就决定主动着便衣去见见看看还留在北直荣养的旧部伤残老兵。

    胡守仁以前是不敢亲自看望这些人的。

    因为他不好意思见这些伤残兵,毕竟这些伤残老兵不少都被他克扣过军饷乃至役使去给蓟辽总督、福建巡抚这些文官干苦力,如造标榜文官功德的佛寺庙宇以及书院。

    但现在胡守仁不再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因为他可以直接对这些老兵说,不是他想这样,是旧礼逼得他这样。

    作战伤残的南兵基本是在京师南城一带。

    京师南城一带多是平民集中之地,无多少官衙。

    不过,因天下大治,惠民善政频繁颁发,最近更是永免徭役,所以这一带虽然没多少权贵显宦,但由于民众富裕程度增加,尤其是在这里荣养的退伍士兵补贴也一直不少,现在这里的店铺也是鳞次栉比,来这里买卖的商民非常多,经济也非常活跃。

    另外,这里的街道也非干净整洁。

    基本上每隔一两百步距离,就有一环卫工人在洒扫街道,更有固定的垃圾桶和垃圾站,还分出了专门的马道与车道,还有人行道,更有专门维持秩序的兵丁,在引导人群与马车。

    这一切自然与顺天府的财力有关系。

    虽然朝廷永免徭役,造成地方藩库不再有丁银收入,但中央朝廷内阁度支总司会每年在固定时间给地方各布政司发放一笔远多于地方丁银收入的投资款,这笔投资款产生的盈利,会根据相应规定由中央朝廷与地方官府还有承包商分红。

    所以,现在的顺天府基本没有了丁银收入,并不影响他的府衙财政。

    相反,因为永免了徭役,让百姓更愿意消费,反促进了顺天府的经济发展,使顺天府衙的投资盈利丰厚了不少,所增加的收入早已抵得上没有徭役丁银收入带来的损失。

    而顺天府财力雄厚,自然也就能提升公共服务能力,能雇佣大量年长的闲置劳动力担任环卫工,能改善交通环境,以此能够在越来越内卷的官僚考成中胜出。

    要知道,大明现在自从把官员仕途和个人收入与考成成绩挂钩后,就使得官僚们越来越内卷。

    尤其是地方官。

    他们已经为了表现自己比其他人更有能力,而开始在治下城乡的卫生程度与交通情况方面较劲,而不仅仅是经济情况与治安情况。

    当然。

    正因为现在的官员升迁与收入在政绩方面越来越竞争激烈,而不能像以前一样靠刷一刷士林名声就能坐火箭蹿升,所以才成为一些士大夫反感新礼的原因而成为旧党,哪怕囿于现实环境是新党执政,而不得不努力唰成绩进入高层的官员们,也会因为想躺平懒政而心存对新礼的不满。

    但大明偏偏从不缺做官的人,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再加上,现在地方财政收入基本上多靠中央朝廷拨款投资,而造成地方官衙在经济利益上也不得不更加依附中央朝廷,造成中央集权更加强化。

    所以,只要皇帝还坚持海瑞当年在张居正时代定下的考成制度,这些官员就只能拼命刷政绩、搞经济,没有别的办法,而为此不得不坐视旧礼秩序被破坏,乃至不得不鼓励士民百姓破坏旧礼秩序,如允许平民穿金戴银,允许女性出门消费,允许平民置办有台阶的华宅,把旧礼要求的尊卑有序完全放在了一边。

    至于以后的皇帝如果不坚持考成,让百官不再以刷政绩的方式来获得升迁机会,而使得满朝多是靠刷名声起来的清流获得高位,自然会让大明的吏治变成另外一种情况。

    这里且不提。

    反正目前朱翊钧还在位,还在坚持考成。

    那官僚们就必须继续干实事,不能只知空谈心性或者用各种激烈手段来邀名。

    胡守仁很喜欢这种治理模式下的京师城。

    因为这种模式下的京师城,会以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发生变化,而且是一种正向的变化,即越来越繁荣。

    作为戚继光旧部,胡守仁自然会积极支持蓟国公府公子戚昌国的产业,而早早地就买了辆四轮马车。

    坐在戚氏四轮马车里的他,这时就以很欣赏的目光看着京师南城的各种新变化。

    很快,胡守仁就发现,如今的商民没有一个穿布衣的,皆穿的是绸袍,而且已经有女性因为绣坊大量兴办带来的经济地位提升而开始出门,而且不少平民女子都开始着金簪银钗,而非像早年时大多平民女子只能着木钗。

    另外,胡守民也不得不承认,出来消费的平民也是真的多,各处店铺里出来的人就没有空手而出的。

    许多店铺前都开始排着长长的队,塞满了顺天府专门划设的步行街道。

    尤其是一些负责介绍工作的牙行外面,更是人多的远远望去,如一片黑色巨蟒横亘在街道上一样,还直接挡住了胡守仁打算去一些大药铺买些滋补药材的路。

    很明显,受永免徭役的影响,更多的底层贫民已经宁肯出来找工作,也不愿意投身大户为奴,毕竟只要没有丁银,哪怕工资低也能活,而只要能活,不是谁都愿意出卖尊严去给别人做小伏低的。

    汉人也不是天生就贱,天生就想当奴才。

    “部堂,要不要派兵丁清道?”

    胡守仁的标营将官林彦因而在这时问了一句。

    胡守仁则摆手道:“不必扰民,留几个人驾马车回去,你和我一起下车步行,从旁边小道绕过去就是。”

    “是!”

    胡守仁说着就下了马车,掉头往回走。

    时下正值万历十八年隆冬,即将到除夕,遍地是雪。

    而胡守仁就这么和林彦一起踩雪绕道来到了一处大药铺。

    这大药铺的门面长,足足占了半条街,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挂了大红灯笼,各种明制彩色玻璃柜内,堆满了鹿茸、人参等名贵药材,且也是人多得络绎不绝的有人在这里进进出出。

    因为哪怕眼下北风吹的厉害,随便待一会儿就眉结寒霜脸皲裂,可就因为时下大明人人富足,又正值年关,人情往来频繁,也就使得这大药铺同其他铺子一样也生意兴隆的很。

    胡守仁进去后直接就一次性买了大量人参鹿茸等滋补之物。

    为自己旧部伤残兵花钱,他是丝毫不心疼的。

    何况,这还是第一次有勇气去看曾跟随自己的伤残兵。

    他也没打算掩饰自己的阔绰。

    因为新礼而使得他的合法收入就已经足以让他买下很多人参鹿茸,所以他完全不怕被京里的言官和锦衣卫看见。

    正同蔡国珍一起出来而经过这里的给事中白所选,这时正巧看见胡守仁买了这么多贵重补品搬上车的一幕,而不由得道对与自己一起看见这一幕的蔡国珍说:

    “若是以前,言官必能借此参劾他胡守仁一本,买这么多名贵药材,必有克扣军饷之情!”

    “且若多上几本弹劾,天子不疑也会疑,天下人不信也会信,只现在不一样,他胡守仁完全可以说仅他支持国家对外开发而所买认购劵的利就能让他买这么多名贵药材,则天子必不疑也!天下人也必然信他也!”

    “新礼纯粹就是以利收买人心,而非以义也!”

    白所选接着又说道。

    蔡国珍则笑道:“何必对这种小事耿耿于怀,既然遇见了,不妨去结交结交,如今流行军籍武将转文职,这胡守仁也就成了北直总督,还是戚蓬莱旧部,如果能和他搭上关系,待将来李铁岭代替了戚蓬莱任枢相,正好可以离间他们这些南兵将领与北兵将领,而为复旧礼寻找机会。”

    “你说的没错,戚蓬莱是戚蓬莱,他胡观海是胡观海。”

    白所选恍然大悟,便问着蔡国珍:“那我们就去打个招呼?”

    蔡国珍颔首,就先过来,朝胡守仁拱手:

    “胡部堂想必是去见在此荣养的退伍南兵?”

    “原来是少冢宰,失敬!”

    胡守仁见是昔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吏部右侍郎蔡国珍,就立即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白所选则也过来对胡守仁拱手行礼:

    “在下礼科左给事白所选,今日有幸见到部堂!”

    胡守仁也颔首致意:“原来是白给谏。”

    接着,胡守仁就对蔡国珍回答说:“如少冢宰所料,吾正是要去见旧日伤残士兵,也就来这里特地给他们买了些东西。”

    蔡国珍笑道:“他们是为国受伤致残,吾也该去看看,正好与部堂一路,不知部堂是否介意?”

    “岂敢岂敢!”

    胡守仁笑着回道。

    蔡国珍便吩咐仆人也去买些名贵药材,同时就对胡守仁说:“不知部堂可去见过枢相?”

    胡守仁道:“见了。”

    “枢相现在身体如何,我倒是听他病了,只是还未曾有空去见见。”

    蔡国珍说道。

    胡守仁道:“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中气不足之态,还得再调养调养。”

    “如此便好!”

    蔡国珍笑着说了一句,就又道:“只是若枢相一直不好,乃至不得不解职归乡,只怕会遂了北人的意也未可知。”

    胡守仁听后瞥了蔡国珍一眼,然后附和说:“少冢宰说的是,谁都知道北人爱养寇,若老枢相去职,说不定天下惠民之利多半要尽归北人。”

    “这正是我们这些南人担忧的。”

    蔡国珍听胡守仁这么说,喜不自胜,就低声对胡守仁说了一句这么看似掏心窝子的话。

    胡守仁颔首:“少冢宰见到我特来打招呼果然是有目的而来。”

    “不敢瞒部堂,我们早属意让部堂将来入枢密院,以替我南人出头,分北人之势。”

    蔡国珍接着也就又说了这一句,而借此瞅向胡守仁,等着胡守仁的反应。

    胡守仁忙摆手:“我可没那本事!”

    “公怎会没有!”

    “南兵中除了蓟国公,便属公威望最高!”

    蔡国珍言道。

    胡守仁道:“李铁岭非寻常人,我哪里对付得了。”

    “他李铁岭虽厉害,但他北人哪有我南人厉害,无论内阁还是枢密院,执政公卿里,自是我南人为主!”

    蔡国珍言道。

    胡守仁听后不由得问道:“公的意思是?”

    “今晚寻芳阁新来一美人,弹琴弹得极好,公不妨去看看,到时候自会见到许多值得结交之人。”

    蔡国珍说着就先走了一步。

    胡守仁则沉思了片刻,然后也跟了过去。

    ……

    “陛下,锦衣卫已经查了出来,最近去见枢相的官僚们,主要是吏部蔡侍郎等。”

    “具体而言,就是蔡侍郎等让枢相知道了那本妖书,使得枢相为之病倒,而另外,蔡侍郎等是常去一寻芳阁聚会的官僚,所以,臣想问,要不要把去寻芳阁和蔡侍郎等聚会过的官僚皆抓起来。”

    西苑。

    朱翊钧正躺在暖阁里的软塌上,吃着橘子,且不适地就把私下里橘子皮放在了炭火边,借着炭火的光,看着新到的密奏匣子,而同时还听着张敬修汇报锦衣卫查到的一些官僚情况。

    在张敬修说后,朱翊钧就道:“那就全部抓起来,以结党谋乱为名!”

    张敬修拱手称是。

    朱翊钧接着就看起刚送来的密奏来。

    而在朱翊钧看密奏的同时,张敬修这里在出宫后就立即下达了即刻抓捕的命令。

    很快,蔡国珍就被锦衣卫从床上揪了出来,而被强行送进了囚车里。

    蔡国珍也知道原因,便忙道:“我见枢相,是想请枢相拿主意,并没有逼枢相做什么,我问心无愧,陛下何故要抓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求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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