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陵素来行事得体持重,这次从客栈打听到左丘亭二人行踪后,一路快马加鞭,竟不顾知客僧、护院沙弥的阻拦,径自闯进山门,直抵大雄宝殿门外。见着左丘亭二人,也不顾佛门乃清净之所在,喘着粗气,直呼大事不妙。

    高旻寺方丈大师与隆兴镖局霍总镖头一向交好,常来常往下,也颇熟悉王佑陵为人,这回见他如此惶恐失态,心知必有隐情,于是摇手示意那些个护院僧勿再追赶。

    左丘亭向来就是心思慎密之人,瞧那方丈并无几分怪罪之意,方低声安抚王佑陵道:“佑陵兄,切莫慌张,你且先将何事不妙,说与我知。”

    王佑陵此刻喘着粗气,瞧见方丈、寺监二人并无过分责备之意,方才平复心神,冲着二僧又施一礼道:“还请大师莫怪,佑陵此番实在是没了主意,此前一直陪着左丘兄弟二人追查扬州近日之奇事,除了他,恐无人能帮隆兴镖局这个忙了。事急从权,还望方丈大师、寺监大师多多担待。”

    方丈默念一声佛号,宽慰他道:“王施主不必介怀,此刻本寺也有不小祸事,所幸并无关性命。施主不妨先将事由说与左丘施主知道,看看两事之间可有关联?”

    王佑陵听罢,转向左丘亭道:“昨日左丘兄弟命我回镖局严加守备,并寻那红色,红色…”

    “虞美人!哎呦可急死我了。”刘久儿插嘴道。

    “对对,那虞美人,昨日夜里,我刚赶回镖局,便在院内查看,却未曾瞧见。但仍是难以心安,便四处打听,后来还真被我打听到了!辟镖局有一位年轻伙计说几天前有偶然在南墙根下,见过几朵红花。但他以为是于管家所种,便也没有在意。我便让他带我去寻,偏就是暗符所刻围墙之后,可我们到时,已然没了那花的踪迹。”

    说到这里王佑陵早已口干舌燥,所幸高旻寺监常与香客往来,甚通察言观色之道,早就安排人端了一碗茶水,递给王佑陵。

    王佑陵连忙饮了口茶水润嗓,接着道:“当下我便令人多加戒备,只怕会有人,趁着夜深,前来我镖局寻隙。可苦等一夜,并未瞅见异常,直道天明,我才反应过来,那玉美人若被拔去,极有可能是贼人早已动过手,便请镖局同僚急忙查看近几日存在镖局的镖货,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前几日从青城山带回来的镖货丢失了一件。

    “是何镖物,可否说与我听?”左丘亭紧接着问他。

    王佑陵抬眼观瞧了一下两位高僧,又看了看左丘亭、刘久儿二人,面上露出些尴尬深情,思量片刻,张口道:“此事关系到我镖局名义,还请各位莫要宣扬。”

    方丈大师双手合十,年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自然无人愿下那拔舌地狱,施主不必顾虑许多。”

    王佑陵闻言,颔首称谢,倒也不等左丘亭与刘久儿表态,将所丢镖物由来,说与众人知晓。原来镖局所丢之物,并非是王佑陵近日所押,而是月前青城派所托,由霍总镖头亲自带队沿江而溯,不远万里前去接镖的。

    那青城山,自古以来便是道教圣地,山上昭庆观、老君洞,曾是张道陵张天师修行之所在。昭庆观前朝旧称常道观,开元年间一度被佛家占有,直到唐玄宗年间方才归还于道家正宗,青城派也因此复兴道家武门至今日。

    此次隆兴镖局所押之物数量不庞,大小更是不巨,只不过是一枚道家所用三清法铃而已,这法铃又称帝钟,不过一掌大小,乃是道家子弟用来践行法事的器物。若是寻常道士所用的三清帝钟,自不需霍总镖头出马,但此铃意义重大,相传乃是天师张道陵所用法器,前朝开元年间因佛道相争昭庆观而不幸遗落,后经千辛万苦方才寻回。青城派素来视其为门派至宝,此铃在青城派,只比掌门传派信物三五斩邪雌雄剑低了一点而已。

    此铃到了扬州,理应在隆兴镖局存上几日,并在近日,由那扬州受镖之人取走。可万没想到,受镖之人未至,镖物却让人在镖局之内窃走,不怪王佑陵有所顾忌,若这事让旁人知晓,恐怕隆兴镖局就要让江湖同道贻笑大方了。

    “佑陵兄,非是小弟多嘴,青城派远在巴蜀之地,缘何托镖于扬州之镖局?这似乎于理不合。”左丘亭问道。

    “确实于理不合,按道理来说,应是托镖给四川当地镖行。但霍总镖头的亲侄,刚刚拜在青城派门下学艺,他听说此物要送来扬州,便内荐了我隆兴镖局承这笔生意...”说到这里,王佑陵本还要接着解释,却突然戛然而止,不做声了。

    左丘亭心想,霍总镖头不远万里亲自承镖,既是想与青城交好,日后行镖方便;也是想借此抬抬侄儿今后在门派的身份地位。有念至此,左丘亭只是点头,不再于此多究。

    刘久儿此刻见有些耐不住了,上前问话道:“王大叔,那这铃铛关系可是重大?正主找来恐怕不好办吧?怎么被偷的你们查出来没有?受镖之人若是来了,总得给人一个说法。”

    左丘亭赶忙朝他使眼色,让他不要火上浇油。王佑陵此刻心系那被盗帝钟,哪里在意,接言说:“昨夜我与镖局伙计,彻夜盯守,即便是行暗镖,都未如此小心过。一直也为瞧见有何奇怪之处。关键是,更不知那贼人是为何物、或者何人而来,当真难以防范。何况那红花已去多时,搞不好,我回镖局之前,那人便已得手。怪我愚钝,天色渐明,方有思及此,安排镖局同伴查验,方才发现这天师三清帝钟,不翼而飞了。”

    左丘亭双手揉着手中折扇,若有所思,有旋即转向二位高僧问道:“二位大师,六祖舍利,是何时发现被盗的?”

    “今日方丈寅时出关,按例参拜佛祖与各位禅宗先师。那六祖所留肉身,正供在佛祖金像下,方丈大师参拜之时,方才发觉不见。”寺监回道,随即引着众人进了大雄宝殿。

    禅宗庙宇重意不重形,殿内所供佛像并不似那白马、法华、少林一般高大雄伟。众人观那金身佛像,虽只丈余,但依然法相庄严,佛像旁边,还供着一龛,只是此刻,内里已然无物。

    “请问大师,这大雄宝殿门外可有护院僧人守卫?”左丘亭盯着佛像,向那寺监询问。

    “鄙寺虽是禅宗一门,但也有护院沙弥参禅于殿外,可昨夜却不曾发觉有人潜进大殿,如今鄙寺已然自查过了,绝非监守自盗之事。”

    “是否监守自盗,小可不敢妄断,不过小可倒是觉得,另有飞贼作案,更为可能。而且那贼人应不是从门窗潜入的,请各位观瞧。”说罢,众人沿左丘亭手指方向查看。细细观瞧之后,果然见那佛像肩膀处有些许污秽印记。

    “应是脚印。”王佑陵道。

    “我亦如此猜测,”左丘亭又向二僧言道:“恐有逾越,但想请方丈大师允我上那殿顶查看,以证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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