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余刚和楚熊心相争的时候,谢争见郭谦满头大汗、双目赤红,开口问道:“郭头领,你怎么了?”

    郭谦赤红的双眼盯着楚熊心,仿佛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这对众人来说,等于是坐实了他越人份的说法;而且这就要走火入魔的反应,像极了传说中越人兽化前的狂暴模样。商队众人不由得离得郭谦远远的。

    “他这是中了蛊毒!”楚熊心惊呼。

    余刚听了,心中一惊。他知道蛊毒是苗越擅长的功法,狠毒辣,让人防不胜防。有些顶级蛊毒,只有杀掉下蛊之人才能断根。他赶紧拿出一瓶丹药,尽数灌到郭谦口中,又捏住其腕脉,渡了灵气过去,帮郭谦稳定经脉。

    郭谦修为不弱,灵气流转全,很快将体的异常压制住,就在原地呕出一滩水来。他嘴角带着污秽,虚弱的说道:“可能是齐鹏的酒...”他已然相信了楚熊心所说。

    “那我们岂不是都中毒了?”罗宇大呼小叫,谢争也赶紧催动灵气检查全。还好大家都没事,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蛊毒分很多种,有的削弱修为,有的改变,有的蛊毒正好对应宿主的旧伤暗疾,才能发挥毒效。”楚熊心解释道。

    “肯定是齐鹏!他知道你的旧伤!还利用交在酒里下毒,其心可诛!”余刚愤然说道。

    郭谦刚才被蛊毒影响了,差点就回到了当年屠杀之时的狂暴,还好是遏制住了。此刻茫然扫视,除了楚熊心与他争执之外,余刚一直在维护自己;罗宇和谢争对他一脸防备,明显是相信了他越人世的说法;商队众弟子则离得远远的,看他的眼神有质疑、有不屑、有仇恨、有怜悯,他不感到心灰意冷。

    这些年他对商队倾注了太多心血,他待他们如弟子,他们竟视他如路人。即使这趟安然回去,商队会如何看他?卫良师尊会如何看他?许诺的闭关是否能兑现?自己还能否留在商队?都是一个未知数。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越人出,也没有否认,一声不吭的朝前走去。

    瘴气还未散去,众人不辨方向,连忙动跟着郭谦。

    楚熊心弯腰捡拾地上的骨珠,又费力跟上动的队伍,全然不再提起还有三十个越人在后的地洞中慢慢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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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谦好像变了个人,不再整饬队伍,也不再喝令众人跟上,他在瘴气中肆意穿插,来回变向,得众人放弃了阵型和队列,只为跟上他的步伐。

    谢争驻守直道时也曾遇过雾瘴,但军中常有望气修士做向导,他完全不用心,因此对这瘴气陌生得很,此时也是紧紧跟着,不敢掉以轻心。

    商队弟子包括楚熊心在内都跟得颇为吃力,红英这样的凡人和曹威这样的伤员更是如此。

    好在郭谦会不时停下来等后面的人,有时是为了望气,有时是和余刚交谈,再没有往商队看一眼。

    就这么在瘴气中急行军一个时辰左右,直到看见宽阔的堡垒和高大的塔楼在雾瘴中若隐若现,商队才停下休整。

    谢争远望堡垒,他先前倒没发觉,这堡垒也是垒石而成,两人高的城墙显得很是坚固,四角还筑有更高的塔楼。城墙围成一圈保护城内,塔楼居高临下保护城墙;若在塔楼里布置法阵、安排人手,那就相当于四座塔楼守卫了整个堡垒。

    果然,塔楼和城墙上都有军士值守,戒备森严,全然不似商队离开时的闲散。有一座塔楼的外侧,好像还吊着什么东西,通体粉红蜷曲,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他没发觉,位于队首的郭谦盯着那吊着之物,须发皆张,双目逐渐变得赤红。

    余刚跑上前,对着郭谦吼道:“那畜生杀岳林!”

    谢争吓了一跳,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具尸体,像是被人剥了皮,那粉红色的是暴露在外的筋与血脉。难道就是那披着枭熊之皮的货郎?

    兴许是货郎披着熊皮太久,和原本的皮肤粘连在一起了,凶手剥去了珍贵的枭熊之皮,尸体就成了这个样子;也可能是凶手恼怒货郎剥兽皮衣之,以彼之道还施彼,剥了他的皮来泄愤。

    不管怎么说,先前还疑惑到底是谁泄密,现在一个如临大敌,一个死剥皮,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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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郭谦大吼一声,祭出一根长棍就朝堡垒冲去。

    齐鹏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郭谦慢慢接近。边军士纷纷弯弓搭箭,等待他的命令。他运气于丹田,大声喊道:“老大,你听我解释!”

    “解释你妈!”郭谦手持的正是他最厉害的法器---镇魂柱,最是变化多端、威力绝强,文可祭祀山河、武可与敌对战。

    他离城墙还隔着老远,就以柱触地,镇魂柱“嗖”的变长,将他撑到高空。百丈距离倏忽而至,抡着镇魂柱就朝城墙上的齐鹏当头打来。

    齐鹏知道镇魂柱的厉害,心下骇然,撇开手下,急忙躲入一旁的塔楼之中。城墙上来不及躲避的军士,被郭谦一棍打倒一大片,纷纷骨折绽,失去了战斗力。城墙之上,顿时石屑纷飞。

    看着郭谦攻上城墙,状若疯狼,城外的商队不知该原地固守,还是跟郭谦一起杀进堡垒中去,一时进退失据。

    楚熊心看着郭谦那一棍的狂暴影,喃喃自语:“这该是我越族勇士啊,为何甘心受霍山驱策!”

    余刚对罗宇和谢争二人抱拳说道:“请二位约束商队,余某去也!”说完就起朝城墙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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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墙之上的塔楼中,郭谦手持镇魂柱,追着齐鹏打杀,将塔楼内的陈设拆了个稀巴烂。

    齐鹏一意躲避,找了个空隙闪到一角,大声喊道:“岳林不是我杀的!”

    “你还狡辩!”郭谦持棍横扫过去,被齐鹏躲过,棍势却将塔楼的梁柱拦腰截断,整座塔楼摇摇坠。“你在酒里下毒!”

    “那是为了追踪,并无毒!”齐鹏从塔楼跳到城墙下的院中,手里多了一柄兽环长刀。

    “追踪我?你还不承认勾结越人?”郭谦在塔楼倒塌之前跟着跃出,也到了院中,一棍捣出。

    “那是霍山的命令!”齐鹏拿长刀对拼一记。“别我动手!”

    “那些越人首级呢?你怎么解释?”郭谦狠狠说道,“你到底听谁的命令!”又是一记棍影横扫过去,将齐鹏入他们当时喝酒的房中。

    堡垒之外,余刚几度想冲进来,却被城墙上已成阵型的军士用箭雨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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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堡垒之内,灵气朝齐鹏所在的厢房疯狂聚集,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光幕,隔绝灵识。

    郭谦无法锁定齐鹏的位置,他意识到:不好!这厢房是一处阵眼,这畜生要调动堡垒的防御法阵!

    这时正好房中有齐鹏的话语传出:“老大,你真的要杀我?”

    郭谦站在房外,估摸着发声的方位,以棍做矛,全力一击,棍刺破光幕与墙壁,朝房内捅去。

    “啊!”齐鹏受了重击,强撑着调动法阵,聚灵为鞭,如闪电般狠狠抽到郭谦上。

    防御法阵之威暴烈无比,郭谦持棍的右手被直接抽断,甲破裂,人也重重朝后飞去,砸破了好几堵墙,委顿在城墙根下。

    齐鹏从光幕中走出,他口被捅穿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此时“嘶嘶”的吸着气,没有能力调动法阵再行一击。

    他看着郭谦全灵气从断臂口疯狂涌出,人也歪倒在地一动不动,虚弱的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当初那么多兄弟都因你而死,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了,你也不放过!老大,你别怪我...”

    就在齐鹏走到跟前时,郭谦忽然动了。他侧滚翻躲过齐鹏的一刀,同时口中念念有词,一旁的瓦砾堆中,断臂握着的镇魂柱金光闪闪,忽然增长,棍头正好对着齐鹏方向。齐鹏在惊讶中,被镇魂柱又一次洞穿了膛。这一次,兽环长刀应声落地。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岳林!”镇魂柱又“嗖”的变小,回到郭谦完好的左手中。

    “岳林是...霍山的金丹所杀...是他让我...”齐鹏摔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他伸出手想按住前断裂的灵脉,却阻挡不住生命的消逝。忽然,他从前掏出一把符篆,朝空中掷出。

    爆裂符!

    郭谦认出了,这正是岳林珍藏的绝杀法宝爆裂符,没想到被齐鹏得到了。他绝望的吐出一口浊气,只来得及祭出红色披风包裹全,就被暴烈的炎风狂卷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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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队众人就见堡垒中央的上空中,忽然出现了一片炎海漩涡,形如一只火凤凰;满流羽化作无数火雨,朝四周喷而出,瞬息间就将整座堡垒淹没。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巨响,一阵猛烈的烟火将堡垒笼罩。

    城墙上的军士就像野草一样被炎风吞噬,墙外的余刚也被波及,被炎风轰出老远,狠狠砸在商队面前。

    商队弟子慌忙扶起余刚,见他已是面如金纸,一动不动,显然是受伤不轻。

    爆炸平息之后,罗宇持剑冲进堡垒,就见一面城墙和两座塔楼都已倒塌,整座堡垒几乎成了一片黑色废墟。碎石瓦砾之下,尚有淡淡灵韵发出。

    他掘开碎石,一具裹着红色披风的躯体横陈在眼前,他知道这就是郭谦。披风因浸透鲜血而显得暗红,卷曲的包裹着焦炭一样的体,如同一层本就附着生长的皮肤。

    “……”焦炭发出一阵呻吟,又戛然而止。

    罗宇紧张起来:“郭头领,你说什么?郭头领,是你吗?”

    此时商队众人赶了过来,都认得这夺自荆越的红色披风,当下皆沉默不语。

    “亲族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此去从何道,托体同山阿。”楚熊心越众而出,一唱一叹,走到跟前。“郭头领已然仙去了。”

    红英在轻声啜泣。

    谢争则嗟叹不已,不明白一向谨慎的郭谦为何会忽然如此冲动,一个人挑翻了一座堡垒,甚至不惜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许,真是中了蛊毒,影响了的缘故?

    余刚被人抬着,已恢复了神志。此时他看着老伙计的尸体,一言不发,两行清泪从一双虎目中流出。郭谦这一生,虽称不上英雄,但算得上堂堂正正,小有名气,没想到头来惨死在这洞庭湖畔的无名堡垒之中,连面目都给覆盖。这条不屈的汉子,终究是在被师尊算计、被抖落世、被故交出卖之后,成了废墟里的一抔黑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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