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高升的消息迅速传开,引得议论纷纷。若是寻常官员升任侍郎,也没什么好说的,可他不一样,这一年的热度都没降过,给京都百姓添了不少下酒的谈资。

    进宫谢恩后,柳湘莲没急着赴任,继续休沐,顺便协助筹建交易所。柳家人淡然处之,日子照常过,完全没有大操大办的意思,旁人却不能如此冷静看待。

    荣国府,贾母院。

    薛蟠滞留扬州不归,薛姨妈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将生意管起来。也无需她做什么,只是时不时过去逛逛,顺便拿了账本回家让宝钗查看,耳目消息倒是愈发灵通。

    得知柳湘莲再度高升,薛姨妈艳羡感慨,随即想到这是个卖好儿的机会,于是急忙赶往荣国府给老太太报讯,比贾政还早一步。

    “老太太,您是不知,如今满京都都说柳二郎是勋贵子弟中出类拔萃的头等人物呢。”

    说完升官消息,薛姨妈笑赞道。

    听说外孙高升,贾母不胜欣喜,笑容满面,愈发祥和慈爱,笑着吩咐凤姐道:“果然是个好消息!院儿里的丫头媳妇婆子都赏一个月的月钱,算是庆贺!”

    凤姐听了这话没有应承,满脸为难之色,对薛姨妈抱怨道:“姑妈你就不该来,一来就让老太太撒银子!老太太撒银子也无妨,偏她又不肯出钱,还得让我去周转,这不是难为人么!”

    凤姐撒娇似的叫苦,无形中又为自己表了功。

    “这才几个钱,你也拿来说嘴。”薛姨妈见惯凤姐作妖,笑着嗔道。

    “比不得薛家,如今广和楼生意越发兴盛,咱家可紧着呢!”

    凤姐回嘴,眼中全是羡慕,觉得当初投的钱少了点儿。

    “凤丫头不要小气,就是图个乐呵,你要是舍不得,就去问二郎要,想来他也是愿意的。”

    贾母笑吟吟的出主意。

    凤姐大大的不以为然,心说,你见他常给姐妹们送礼,便以为他是个大方的,殊不知他有多抠门!这话却不好明言,只笑道:“老太太发了话儿,岂有他不依的理儿!”

    众人说笑,贾母也陷入思索。

    贾家越来越不济,分明是在走下坡路,她瞧在眼里,也急在心里。

    可两个儿子不争气,大的玩女人,小的装清高,族中又没有可造之才,无从措手。

    她溺爱宝玉,视作命根子,却也明白宝玉不是个能顶门立户的。这贾家之将来,实难预料,只能借助外人之手。

    往日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同进同退,多少能有个帮扶。可如今薛家沦为商贾之流,依附贾家,无足轻重,王家欲壑难填,恩将仇报,史家离心离德,渐行渐远。

    柳湘莲虽不姓贾,可他身上到底有贾家的血脉,何况年少,易受影响,正好笼络。将来等宝玉长大,也能借力于他。

    瞧着老太太不说话,似乎在思量,薛姨妈又道:“这等喜事,二郎也该摆个东道庆贺一番。”

    众人也凑趣:“谁说不是!且不说荫官出身的罕有升此高位者,便是那些两榜进士,这般年纪也还受着夫子的戒尺督促读书呢!”

    贾母点点头,顺口问王夫人:“这顿东道应该少不了,有没有给咱家下帖子?得好好备份贺礼。”

    王夫人心下泛酸,丈夫贾政也是恩荫,起步便是工部主事,可二三十年过去了就是升不上去!

    听了贾母之问,她矜持的摇摇头,忖度着说道:“媳妇儿不曾听说有收到帖子,想来是没送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是说柳湘莲没请贾家。

    贾母面色不禁一变,笑容都僵住了。

    薛姨妈见机快,急忙替姐姐补救:“柳二郎忘了谁也不能忘了老太太,老太太可是他的主婚人呢,这份恩情肯定记一辈子。估计是还没确定何时操办,故而没发出帖子。”

    王夫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必是如此。等下我派人去问问。”

    凤姐一直尽心着意捧哏,每回都给贾母凑趣,说笑话活跃氛围,这时却泼起了冷水。

    “要我说,老太太还是趁早熄了这个奢想,没的将来失望!”

    薛姨妈奇怪道:“凤哥儿,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敢不请老太太?岂不叫人戳脊梁骨?”

    凤姐摇头道:“倒不是他不清老太太,而是这顿东道估计都没有。咱们总不能硬凑上去吧?”

    王夫人很感兴趣的问:“升了这么大官,连顿东道都舍不得办,这说不过去吧?”

    心说不办最好,也省份儿礼。

    “也不是舍不得,而是办不起。”凤姐说的话总是出人意料。

    薛姨妈嗤笑道:“笑话!要比有钱,柳二郎比薛家多多了,怎么可能连顿东道都办不起?凤哥儿你莫不是被他骗了吧?”

    凤姐暗叹,姑妈一提到柳二郎就犯糊涂,还没薛蟠看人看事明白。

    她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空口瞎白话,前儿我和琏二爷不是去了柳家吗?一开始真被唬住了,器物陈设那叫一个精美,玻璃杯子都给丫头用的……”

    “嘶~”众人惊的吸口凉气,柳家竟然这么奢华?

    虽说玻璃工坊出货不少,玻璃制品价格大幅降低,可还是不低的,不至于给丫头也用吧?

    凤姐很满意自己说话的效果,转而神色一变,又说道:“可到了第二天吃早饭,那叫一个寒酸!也就是些馒头包子花卷儿,哪儿比的上咱家十分之一?就是咱们家有些脸面的媳妇吃的都不会比他差。二郎还说咱家有道菜叫茄鲞,讲了讲怎么做,也不知他打哪儿听来的。家里妻妾羡慕的不行,闹了好多笑话儿。”

    “这还是其次。他家里拢共也没几个人手,算上护卫,怕也凑不齐端盘送水的小子。你们是不知道,为了节省人手,柳家专门设了餐厅,到了饭点儿,各房的人都过去吃饭,省的送来送去,倒是挺热闹。”

    辈分差着,也就凤姐偶尔去柳家走动,其他长辈竟不知他家寒酸成这样。

    薛姨妈大出意料,佩服道:“他比别人会赚钱,没想到这省钱的本事更厉害。”

    老太太听了却觉得是个机会,起了代为操办的心思:“二郎既有难处,你们说咱家替他办了怎么样?他肯定不缺钱,无非是人不凑手。”

    几个姐妹正在另一桌上支棱着耳朵,一听老太太这提议,都意动了。

    惜春平时在家里不大敢说话,这时欢喜起来,拍手笑道:“好呀好呀,给二哥哥请东道!”

    贾母嗔道:“瞧你高兴的!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好?”

    惜春歪着小脑袋,理所当然道:“二哥哥肯定会带好玩意儿来!”

    柳湘莲未必有时间登门,但过节时诸位妹妹的礼物是不缺的。别说三春和黛玉,史湘云并不住在荣国府,只不过隔段时间来一趟,也有她的份儿。

    贾母故意板着脸吓唬道:“就知道玩意儿!二郎都把你惯坏了!我瞧着他不是待妹妹,倒是像养闺女,不然你就跟着他去过吧。”

    说的众人都发笑,惜春也不好意思起来,小脸儿红扑扑的,扑到探春怀里,埋头躲了起来。

    凤姐见众人都挺支持,便道:“我瞧着倒是好的。只是这钱……”

    “你也忒小气!能花几个钱,我来出!”老太太慷慨大气。

    凤姐眉开眼笑,她最乐意露脸办事儿,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笑问道:“我可不是小气,谁让我手头紧呢!那不知老祖宗准备出几两?”

    “这,你说要多少”老太太问道。

    “总要有个二三千两吧。这可不是家里给姑娘摆个生日宴,几十两就足用了。到时候,这户部、兵部、京营……还不知得请多少同僚呢。”

    贾母顿时为难了,贾家收入一年不如一年,她的私房钱固然不少,可还有这一大堆孙子孙女要照应。

    凤姐察言观色,明白老太太想卖好儿又舍不得花钱的心思,笑道:“刚刚也不过是说个玩笑,帮二郎办东道,咱家出场地,出人手,其他开销他还好意思不承担?老祖宗若愿意,赞助个一二十两,肯定叫他欢喜的找不着北。”

    薛姨妈也凑趣:“戏班子和打十番锣鼓的,都由广和楼来出。不收钱!”

    如今京都娱乐业,论级别广和楼未必最高,但论规模、论影响,那是一等一的。

    贾母这才笑道:“便是少也不能只拿一二十两,那不是寒碜人么!我便出个一百两,你去问问他,同不同意。”

    “我就知道老祖宗心疼二郎,这回可算是发了狠,足足五个月的月钱!”

    凤姐夸张的惊叹,又托着下巴皱眉叹息:“只是有个难处,我若去说,他怕是不答应。他这人,也不爱这样吃吃喝喝的热闹。”

    “让你二叔去,看他敢不答应!”贾母断然道。

    于是便命贾政亲自往柳宅一行,说明此事。

    听贾政说明来意,柳湘莲很是懵逼,还能这样强办东道的?

    他虽不感兴趣,但如此盛情美意,又是外祖母之命、母舅亲临,着实推辞不得。

    且贾政又劝说:“你出自柳国公府的,咱们四王八公,同气连枝,别生分了,正好熟悉熟悉。你要在京营办事离不得他们。”

    此言有理,柳湘莲欣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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