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循中亲拟相关告示,分发,张贴于福建各处,又恐有所遗漏,便派人将告示往浙江、广东沿海发放。在告示里,唐循中皆许以重金,只要目击者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但时间过了半个月,这一张张雪片般的告示,一丝泡沫都没有泛起。沉默,各处都是死一样的沉默。

    王景弘道:“如果真像周仕达所说,有十来艘海盗船进入我大明海域,那么,过往之商船、客船、渔船,总会有人看到吧。”

    唐循中道:“是啊,按理说不可能没人看到。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杨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了,但害怕海盗报复,所以不敢向官府禀告?”

    王景弘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难道这些人都不爱钱?”

    杨挥道:“命都没了,钱再多也没用。我看不如再提高赏格,赏出去的钱一定要够多,多到能让人忘了恐惧,多到能让人拿了钱就可以隐姓埋名过快活日子。”

    “好。”唐循中听从杨挥的建议,重新拟定赏格,再次将告示分发、张贴下去了。

    然而还是没效,这批告示依然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这回,连杨挥都坐不住了,提升赏格的建议是他提出的,然而却毫无效验,他一气之下向王景弘、唐循中提议,让朝廷给他十天时间,去海上找寻线索。这十天他就漂流在海上,吃住在海上,扩大搜寻面,延长搜寻时间,全力以赴,尽可能找到宝船的踪影。

    王、唐二人都觉得此法冒险,毕竟宝船上的军士有极大可能都已葬身大海,杨挥此去会不会重蹈覆辙,这是谁都无法保证的。杨挥自已也很明白此行的危险性,但他已经下定决心,义无反顾了。

    次日,也就是四月初二日,杨挥亲点精兵三百人,驾装备完善的大福船两艘,另带十只信鸽,直入深海。

    离开之前,杨挥与王景弘、唐循中约定,他会每天于海上放信鸽一只,随时报告自己的动向。

    起初的几天,杨挥送来的信都写得十分简约,因为事实也的确单调、乏味,杨挥的福船除了海鸥,几乎什么都没发现。

    但唐循中这边却有了新的消息,他陆续接到福建省内以及浙江、广东等地的报告,说有不少出海打鱼的渔民凭空失踪,不见船,不见人,去找的话,只看见一片殷红的海水,与零星的撕碎的衣服。其状一如宝船失踪时的模样。

    如今,沿海各省的渔村,渔民可谓是哀鸿遍野,大家都如惊弓之鸟,不敢再轻举妄动。

    唐循中找来几户有家属失踪的渔民,详细询问情况。一户是三月十九,一户是三月廿三,一户是三月廿八,一户是四月初二,都是三五人驾小船出海捕鱼,后,再未归家,待村里派大船去搜,亦未见踪影,只有一户人家在海上发现了殷红的海水,与死者破碎的衣服碎片。

    “唐大人,我们王家村更邪门呢,”说话的是老渔民王平山,“就是四月初一那天,我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一早驾船出去捕鱼,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四月初二那天,村里就开出大船去找,结果大船也没回来。两天了,一点信都没有。”

    唐循中惊讶道:“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啊。”

    “你儿子出事那天天气如何?”

    “天气好着呢,风平浪静的,一丝波纹都没有。大船出海那天也一样,头上一片云都没有,不可能是着了风浪翻了船。”

    “那您老以为是何原因,导致两船相继失踪呢?”

    “别说您纳闷,就我们整个村都已经说过多少回了,不知道啊,各种原因都想过,都不靠谱啊。”

    唐循中实在没想到,一段时间内,沿海渔民会接连发生失踪事件,这让他对于周仕达的判断发生了动摇。

    周仕达曾经信誓旦旦,说宝船的失踪与船员的死亡,只能是陈祖义一伙海盗所为,但现在看来又完全不像。陈祖义好歹也是这片大海的霸主,腰缠万贯,让他抢劫宝船还有可能,但近几日出事的都是穷苦百姓的小渔船,根本无利可图,难道海盗出手,就为了杀人作乐?他相信陈祖义一伙是不会干这种无聊的买卖的。

    何况,他重金悬赏目击者的告示还在各地贴着,就算是海盗所为,但连日来做下一起又一起恶性事件,不可能至今没有一个目击者。

    对了,四月初二,这是王家村大船失踪的日子,也是杨挥率船出海的日子,但四月初二那天,杨挥已经通过鸽子带回信来了,信上也没写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唐循中彻底蒙了,他本想写封信给杨挥,再仔细问问情况,但杨挥漂泊在大海之上,书信根本无法送达,他也只好静静等待杨挥返回,再作交流探讨了。然而杨挥这边却没了动静了,说好了一天发一只信鸽的,三天以后,信鸽的影子再也没出现过。

    信鸽的无端中断,已经让唐循中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与杨挥的十日之约还没到,他还有一点希望,然而随着四月十三这天的到来,唐循中心里残存的这点希望也化为了泡影。

    他和王景弘都相信,杨挥以及随行的三百军士一定也已遇难。

    这到底是什么人,什么力量,小到一艘渔船,一个渔民,大到如小岛一般巨大的宝船,几百名全副武装,武功高强的官兵,都似乎能随意戏弄,随意蹂躏。

    唐循中把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新的变化,说与周仕达听过,周仕达也茫然了,他改变了原先的看法,也认为这不像是海盗的行径。

    至此,王景弘、唐循中双双陷入绝境,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朝廷也不敢再贸然派水师到海上进行搜寻,改由和尚、道士去沿海地带开辟道场,大兴法事,以安海事,以安民心。

    然就在大批和尚道士作法期间,依然有渔民在海上失踪,遇害,和尚、道士们也觉得脸面丧尽,纷纷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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