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瞬间顿了顿。

    溪亭急忙问道:“你们这村子是不是有座河神庙?”

    她虽不是平阳县的人,且此次也是因外祖母染病,方将她接来身边住几月。

    可宋之瑜本就是河埽司的主事,管着几十名河工,几月前,修河司修建堤坝时,因人工不足也要借调河埽司的河工过去帮忙备物料和筑堤。

    她自然也少不了经常跟这些河埽司的河工们下河,且这堤坝刚巧就建在这荷香村附近,她记得,曾看到过一座河神庙建在村子的一处半山腰上。

    溪亭见众人不答,又道:“我记得村子的半山腰上有一处河神庙,你们这村地势较低,经常遭受洪灾侵蚀,村民们便在半山腰上建了一座河神庙,以求河神能护佑大家免遭洪水侵害。”

    此前村民们只想着按官兵们的指示去撤离,全然想不起村里还有座河神庙,如今溪亭提起来,瞬间便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让大家躲到河神庙里面去。

    “这河神庙虽是建在半山腰上,地势相比农田民房要高出不少,可往年水位偶尔也有淹到河神庙的情况,如今雨势凶猛,怕是这河神庙也不一定能躲得住。”人群中一拄着拐杖的老汉担忧道。

    “我知道大家的担忧,可既然水位已经上到了官道,我们断不可再冒险往前跑,何况还有一些老人妇孺,这么远的距离,他们根本也跑不动,我们何不先躲到河神庙里,若是这雨等会停了,应当淹不到庙里。”溪亭见众人犹豫,解释道。

    “可......”

    “大家马上退回河神庙里。”曹江突然抽出腰间的挎刀,驱赶停驻在前的村民。

    其实这些官兵也不是第一次帮修河司撤离受灾的百姓,他们很清楚在河岸插上红旗预示着怎样的危险,此刻继续跑回城,无疑是送死。

    铁头和黑子见状,也皆抽出挎刀,随他一起驱赶众人,“快退回去!”

    村民们在听了溪亭的话后,本就有些动摇,此刻见官兵们又如此命令,瞬间便不再犹豫,转身就往河神庙的方向跑去。

    不一会,大家便来到河神庙,曹江他们站在队伍的最后,看着那些村民一个个惊慌失措地踏入门槛。

    而溪亭却并未随众躲进庙里,只见她一来到庙前便扶栏望向山下的洪水,片刻后,又见她朝庙宇的四周来回跑动,忽而抬头看向夜空,忽而眼珠子四处扫视。

    如此往复几次后,她毫不犹豫地跑到那几名官兵的身后,神情坚定地盯着他们,“几位大人,我们不能单单指望这河神庙。”

    曹江他们闻声回头,眉头微皱,“你这是......”

    溪亭将他们引开几步,来到栏杆前,指向山下的洪水,“如今这水位已到达了山脚,以目前的雨势,估计用不了多久这洪水便会淹到这处河神庙,且依据往年的水位,这庙十有八九是要被淹的。”

    曹江望着山脚下滚滚的洪水,有些无奈道:“这可如何是好?”

    “不,我们仍有一线生机可博。”

    曹江蓦地转头看向溪亭,震惊道:“你有办法?”

    溪亭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指向河神庙旁边的山坡,“几位大人,我们需要把这山上的树砍掉一半。”

    话音一落,几名官兵皆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目,“什么?”

    “荒唐!”曹江大喝一声,“这树本就是用来阻挡雨水的,你若是砍了,届时形成山洪流下来,那我们......”

    他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上下扫视了眼溪亭,见她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便不愿与她多言,径直往庙门走去,“回去吧,此法不可行。”

    溪亭见他们往回走,急忙上前拦住,“几位大人,你们先听我说完。”

    “你......”曹江见她拦着自己,怒气一下便上来了。

    溪亭无视他眼中的怒火,只左右看了眼,忽地捡起脚边的石头蹲在地上用力画了几下,“大人,你看,我们如今身处在山谷的深处,只有前方的这条小溪可泄洪,此前河工汇报,半个时辰水则碑的水位便可涨一则,如此算来,最多两个时辰,洪水便可淹上这庙宇。”

    “可如果我们把这一半的树砍了,然后将这些被砍的树横放在两棵树中间,这样,阻挡洪水的截面就会变大,从山上下来的洪水就会变慢,从而给山下的沟渠更多的时间去消耗这些洪水......”

    她说着,直接跪在地上画了个正三角形,重重地点了下三角形的顶角,“假设,这顶定点就是洪峰,那这底边就是洪水从开始到结束所需的时间,这整个三角形就是这次洪灾会通过的水量;如果我们把时间拉长,也就是这底边拉长......”

    顿了下,她又在那三角形的中间位置画了条长弧线,“下边变长,如果要保持水量也就是面积一致,这顶点就必须往下压....."她忽地在那弧线的顶部点了一下,“届时,这洪峰的水位就会变低,甚至可能是原来水位的一半,也就是这弧线顶部,到时候,这洪水就淹不到山腰上来。”

    言罢,溪亭将手中的石子往旁边一扔,抬头看向几名官兵,只见他们正皱眉盯着地上的图形,眼神在雨幕下忽明忽暗。

    “老大?”铁头刚出声,便见之前曹江突然吩咐铁头和黑子:“你们快随我进去庙里,安排他们照此法砍树!”

    两人得了令,急忙跑进庙内。

    溪亭站在原地暗暗松了口气,只见曹江跟站在庙门处的几名领头的汉子嘀咕了几声,便见一群青壮男子忽地从庙内跑出,拎起之前堆放在檐下的柴刀就往山坡上跑去。

    而有些没有柴刀的,便拎起锄头,曹江他们则掏出随身佩戴的挎刀,一起往山顶爬去。

    不一会,溪亭便和众人一起爬到了山顶,见他们已经砍了一棵树下来,立马走到跟前,“快,来两个人,将这树横放在这两棵小树上,确保它不会被水流冲下去。”

    “以此类推,每隔两棵树之间放一棵大树,继续!”她说着,又看向正往山顶跑的几人,混着雨声大喊道:“你们不要全聚在这边,分一些人到另一边的山上,一定要确保两边都是用此法拦着这些洪水。”

    等到众人把树砍完的时候已是快一个时辰之后了,雨势比之前稍稍变小了些,可仍是雷雨不断。

    溪亭把柴刀放回屋檐下,神情有些沉重地望着屋外哗哗而下的雨帘。

    “钱娘子,我们砍了这些树便可躲过此劫了吗?”一名老妇不知何时来到溪亭的身后。

    闻声看向身后,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继续望向屋外的雨幕,像是自语一般道:“嬷嬷,我不敢肯定,可到了此时此刻,我们已竭尽了所能,别无他法了。至于是否能逃过此劫......”

    她顿了下,抬头望向正在天空中飞舞的闪电,低喃道:“便只能看这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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