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两兄弟对铁匠铺汉子的态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摸不清心里就有点含糊。

    因为外出务工那段日子,只教会这对哥俩,这世间不存在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没有几个女将军那样式的,有也只会被他们侄女遇上,他们哥俩是没有那种好命的。

    像是许老三背木头能多得一袋梨子,那是东家怕他回头吐血死了摊事。

    像是许老四抠下水道,每次看管他们干活的人,要是给他多发两个干粮,那只能说明即将要派他干最脏最累最危险的活。

    所以总感觉要么是有缘故,要么主动降价就是陷阱。

    许有仓和许有银就打算找人打听打听。

    两人来到粮铺子。

    这趟出门,许老太也给哥俩单独带了不少银钱,让别白出门一趟,更别白花半两银子雇牛车跑空车,让到镇上订些粮食,回来时将粮食拉回来。

    许有银问粮铺店小二:「小哥,向你打听个事儿,你知道镇西吴铁匠家不?」

    「你问这干啥,你们又是哪的人。」

    「我们能是哪里的人,就是咱这镇下面二道河村的。」

    许有银又与小二套近乎道:

    「不瞒小哥说,我们刚在吴家铁匠铺子订个物什,我寻思跟他讲讲价呗,说心里话,我讲价讲得挺狠,完了他就应啦。

    你说这多吓人,都不犹豫的,哪有这么做买卖的。

    还主动说让我们放心,他会抓紧。

    我就有点含糊,难道是铁降价了?

    更吓人的是还提了我侄女名,我们哥俩就想弄个明白。

    难道最近抓进去的那批人,和他家有点啥亲戚关系是怎的?」

    许家兄弟俩最担心的是怕吴铁匠想找许田芯办事求情,让放人之类的才会给便宜。

    那可不行,放过一个坏人,外面可能就会多出一百个底层百姓遭罪。

    许有银没想到自己完全想茬,正好是两个极端。

    而且粮铺店小二也立马换了态度,看他眼睛一亮,比刚刚热情不少反问道:「二道河,你们二位姓许?」

    「啊。」

    「嗳?听说你们家前几日招待了一位大官,还是女将军,你们咋招待的啊,又是咋认识上的……」

    许家兄弟俩算是看出来了,小二从兵将们吃啥住哪,有没有露两手武艺,再到马匹问到马粪,满脸好奇,一嗓子还给粮铺别的小二也喊了过来,围着他们哥俩想八卦问他们是不是跪迎。

    许家兄弟俩万没想到,镇上人这般好信儿,消息传得挺快。

    他们从村里出来,也终于意识到外面天变了。

    许有银笑得谦虚,将必须回答的要告知,比方说,女将军非常平易近人,就咱们各家吃啥,将士们就吃啥,也不需要乡亲们跪迎。关于给左翼将军一行人正名的事上,他是绝不能含糊的。

    至于给没给饭钱赏钱啥的,他侄女一个乡下姑娘又是缘何结实上五品大将,不寻乡绅不找地方安置,只寻他侄女,类似种种问题,许有银只是含糊谦虚笑着,实在是无可奉告。

    小二大概是人精,也没再纠缠细问,只用拳头哥俩好般轻敲一下许有仓胸口,敲得他拳头有些疼。描了一眼许有仓辛苦位置,心里嘀咕:练过是怎的?

    然后才客气说,镇上传,你们许家好日子在后头,往后起码连家境殷实的各大乡绅都不敢低看你家。

    所以大伙才好奇多问几句,勿怪。

    接着,小二这才告知吴铁匠为何这般:

    「他家的事,镇上老人无人不知,他那小女儿俊得很……嫁到外地后,他小女儿婆家也

    听说被人缠身的事,就骂不洁,说身子都被摸过,他小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

    又因他那个小女儿当初是急嫁,有些黑媒婆那张嘴,你们还不了解嘛,千里姻缘一线牵,全凭媒婆给你编。不知怎么就信了那位媒婆,嫁得远那小女婿又是个爱打人的。

    去年有回老吴那小闺女从我们铺子门口路过,明明穿得厚实可也捂不住脸上青紫,额头都是破的,我们几个猜,想必是挨打狠了跑回娘家。

    再加上他那大儿子当年为护住妹子,腿断医治半年虽是走路不再瘸着腿,但是听说却吃不住力,好好的铁匠铺,有名的好手艺传承三待,他大儿却再接不了那一摊。」

    另一个小二告诉:

    「所以你们放心吧,吴铁匠应是听闻你侄女认识大官,才有此缘故让大官,给那些祸害连黑衙役都抓了去,他为出口气才便宜卖与你家。

    他家三代开铁铺子有家底。

    再说所谓便宜,哈哈哈,我说句实在的,搞不好是上回挣你们太多,这回少挣或是铺个平还能为感谢出恶气,换我,我也会如此。」

    好嘛,是上回挣得太多。

    但许有仓和许有银却乐了,因为为侄女感到骄傲。

    原来这就是村里老人们常说的福报,福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没想到侄女和吕岩将军「没说啥」还能有这样的效果。

    嗯,他们全村现在统一口径了,我们家田芯确实没说过啥。就说两句那还能叫状告吗?

    许家兄弟俩心想:

    就是不知像吴铁匠这般,念田芯好的人多不多,也猜不准那些无恶不作的人,曾欺压过多少底层百姓。

    要是多的话,其实咱也没图人人能如吴铁匠般感谢,只希望那些人在捶心口出了那口恶气后,念着点许田芯的好就行,这样也是给他们家孩子积福。

    许有银对许有仓咬耳朵说:「三哥,我忽然不惧那些落网之鱼会报复咱家了。」有报复的,就会有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会突然冒出保护和感谢咱家的百姓,双刃剑。

    许有仓不屑地笑了笑:「我是从来就没惧怕过。咱村现在最抱团,都在咱家干活。娘和田芯还太忙轻易不离开村。就算田芯离开村,你别忘了咱侄女有那个东西,那一撒粉沫,人就瞎一片。她一出门就随身带着,咋瞎的都不知道。」

    许有仓至今也没搞明白,那是个啥东西。只知道她侄女制出来时,他不小心给掀翻,粉末扬起来让他瞎了一个多时辰。又是赶紧洗眼睛又是被娘用笤帚揍哭,哗哗流了一场眼泪才好。很难想象要是对准坏人眼睛扬起一片会什么样。

    「老四,快说正事吧。」

    啧,三哥这是在命令谁呢,许有银这才彻底放下心,乐呵呵问起粮价。

    自从店小二知晓这是二道河许家兄弟俩,那简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不仅给细解释,米价依旧是二十二文一斤,细面十八文,大黄米三十文,糯米二十五文一斤,粮价由于不再是县衙掌管,而是由都护府调控了,粮价稳得很。

    而且还好心告知,糙粮降价了。据说下个月还会到一批糙粮,降价两文上下。这不是他们镇换天了嘛,上面想让更多的底层百姓吃饱饭,过好这个冬天。

    「不过,两位兄弟,你们猜什么涨价啦?你家有那个实力多囤点吧。」

    「什么?」

    「我听说的有:人参、鹿茸鹿鞭,蛹虫草(北冬虫夏草),榛蘑山货和各别药材,以及珍贵木料。听闻有些珍贵木材快要标记了,到一定年头的不让再乱砍乱伐,交钱也不行。那是陈记做妆匣的东家娘子抱怨,我才知晓。像你家殷实,快囤一些。往后再不可能是眼下这价。」

    许有银哈哈笑道:「小哥,你真抬举俺们,你说的这几样,和俺家不沾边也囤积不起。那行了,回头到镇上再拉粮食,我们走了。感谢小哥们哈。」

    但出了门,许有银就赶紧去镇西牲口铺子,寻刘老柱的弟弟帮忙写信。

    许有银是多么多么的想给家里写封信告知,快给田芯存些上年头的嫁妆木头。即使不舍得祸害自家山上的,也要去镇旁边那座大山上买下伐几棵大树,往后不能低价也不好买,让娘先别还里正叔银钱,先买好树木。

    可是哥俩凑一起抓耳挠腮,拢共才写出十五个字,这十五个字还是要去瓷窑按手印看仔细用的。

    没招了,这才口述。

    瞧瞧,里正叔的弟弟眼睛一亮,瞧这样也惦记回村伐几棵大树存着。

    许家兄弟俩本想找拉脚车将信件带回去,被刘老柱的弟弟给拦住,他笑着指指后院狗叫:「我正好要去你们村,给我二哥家送狗,难得的好品相说能拉雪橇,在屋里待不住要不然会拆家的品种。」

    刘老三心想:不能白用二道河的铺子卖骡牛,想着送去十条猛狗看家护院。就当做交租子。

    连刘老三的媳妇也双手赞同这事,因为镇亭换人了,换成和他二哥关系也不错的赵大山,她男人往后跑个售卖手续不会再被人难为。

    更不用说满镇皆知二道河许家结交贵不可言之人,像他们这些沾边的不提将来会沾什么光,只说眼下,总不会又有人敢随意拉他到菜市口受鞭刑吧。

    刘老三本想抓住许家兄弟俩留家吃饭,无奈兄弟俩真有事着急离开。

    他们满身银钱,尽量不要赶夜路去外镇。

    所以赵大山媳妇是在出镇口逮住的许有仓和许有银。

    赵大山媳妇换了一身新衣裳,上衣粉色绸缎袄子,下面蓝色细布面裙子,跑得她上气不接下气,一手包袱里还装着二十个新出炉的锅盔,一手拎着两个灌满热水的水囊。

    镇城楼处的守卫衙役见到赵大山媳妇,抱拳道:「夫人。」

    「咳。」赵大山媳妇略显不自在地用手抿抿头发:「嗯,你们忙,我和自家弟弟说两句话就走。」

    许有仓和许有银看着这样的赵婶子忍不住乐,很是配合拽着牛车往不显眼的地方站站,以免一声夫人后,来回过城门的百姓都忍不住瞅一眼赵嫂子。

    许有银先笑着打招呼:「嫂子变样了,比以前富态,我都没敢认。」

    赵大山媳妇轻斥道:

    「咋变我也要撵你们送饼子,这家伙给我好一顿跑。

    要不是我娘家外甥说你们打铺子门前过,好像是去了你们里正弟弟家牲口铺,我还不知道你们来了。

    结果我到了那里,刘老三说你们走了,要去西门镇瓷窑办事情,我又赶紧着抓一把饼子,着急忙乎灌热水。快拿着。」

    至于许有银暗指她穿戴变了样,说实在的,赵大山媳妇有点害臊。因为这身衣裳料子,本是要给田芯做的。

    可衣裳料子都扯回家了,赵大山却说,俩家以前口头约定差点定过亲,你再送女儿家衣裳怕受非议。

    这里有个讲究,穷人家给块布头,给个绑头发或是裹腰间巾子就算定下亲,要是稍稍殷实的人家会给块料子过礼,或是婆家极为满意会亲手给制一套衣裳。

    所以赵大山就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歪曲她说:「你少动那歪门心思,你现在后悔来不及了。不准送衣裳。」

    这给她气的,赵大山媳妇这把发誓,她就算仍有那结亲的小心思,也没想过用衣裳绑住许田芯。

    她是没多想。

    那天去二道河,听村里妇人议论,那么大官的女将军都惦念田芯没好

    衣裳的事,她这才想着借花献佛。想下回万一女将军又来了,问田芯:穿这么好看,谁给你做的?我赵婶子。你听听,多好。

    但没说嘛,被孩子他爹那番话一激,这个想法就胎死腹中。

    然后她一来气,就给自个做了穿。

    多亏当初寻思别抠门,多扯点布再给做个夹袄,布料这才够她用。也多亏她长得小,还能承受住这嫩粉色和水蓝色。嗯,这话是她娘家大姐说的,说她面嫩。

    总之,最后她和孩子爹商议的是,不送衣裳,开铺子也不送礼。

    毕竟刚上任好像咋回事似的,那也不配田芯对将军夸赞孩子爹的那句「守法持正」。不如等到过年,就不送田芯一个晚辈礼物了,显得像溜须抹不开脸,索性送许婶子一对银耳饰。

    而银耳饰的想法是来自赵大山。

    孩子爹说:「婶子一把年纪,还带着柴火棍堵耳朵眼,看着心里难受。」

    赵大山媳妇听话听音,立马咬咬牙应下,银耳钉是能承受的。

    可她娘家大姐还劝她,看看到时铺子挣多少钱吧,要是挣的多别银耳钉,银耳环。孝敬许家长辈不比孝敬你那位只会添乱显摆的婆婆强?瞅你婆婆,她儿子刚当上镇亭就半个眼珠看不上你了,哪有个长辈样。

    赵大山媳妇心想:她确实需要一位心性刚正,又能压制住赵大山让停训的长辈,这般就算两口子感情不好,也不能随便给她换掉,地位稳得很。就银耳环吧。

    而眼下,赵大山媳妇又怎会错过许家兄弟路过镇里?

    那必须吃的和热水全送来。

    还招手道:「回来时到家里,听见没有?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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