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鞑子，你抓回来干嘛？”</p>
刘武一愣，解释道：</p>
“我见他虽昏迷了，嘴里还念叨着“壮志饥餐胡虏肉”，我怕其中有诈。“</p>
“好吧，先留着。”</p>
李郁也觉得古怪，一个鞑子念岳飞的满江红。</p>
是有点不符合常理。</p>
万一是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p>
带回去检查一下成色，再决定是杀是留。</p>
“清点人数。”他没忘了这最后的一步。</p>
“应到56人，实到50人，另有6具尸体，全部在这。”</p>
刘武大声报告。</p>
李郁松了一口气：“返航。”</p>
大船迅速调转方向，往南去了。</p>
大运河上，船只来往不息。</p>
刚才的这一幕，有十几艘船路过目睹了。</p>
其余的船都赶紧驶离，远离这是非之地。</p>
有一艘船呆呆的在原地不动。</p>
“放一枪，让它滚蛋。”</p>
这艘船才赶紧的往相反方向去了。</p>
船舱内，众人还沉浸在战场情绪中不能自拔。</p>
许多人的手，神经质般的握在刀柄上。</p>
表情忽而狰狞，忽而紧张。</p>
这是初次上战场杀人后的正常应激反应。</p>
李郁大声说：</p>
“诸位弟兄，世道不公。要想活的像个人，就跟着我走下去。”</p>
“从今往后，皇帝说了不算，官绅说了不算，我们手里的刀枪说了算！”</p>
“有枪，有粮，有银子，苏州就是李家的州。”</p>
……</p>
被绑的严严实实，还堵着嘴的三个俘虏，顿时傻了眼。</p>
俩白莲拼命的丢眼神，以为遇到了自己人，狂喜。</p>
被震晕的鞑子军官，也就是那个喜爱汉文化的骁骑校，一脸死灰，完了。</p>
雨越下越大。</p>
在横塘驿站，众人悄悄地换了船。</p>
而旧船，则是开进了太湖。</p>
准备兜一圈，甩掉所有可能的目击船。</p>
然后停泊西山岛码头，进行大修。</p>
把外观变个模样，以防万一。</p>
胡把总终于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船只离开。</p>
雨势越来越大，</p>
他竟然产生了一丝庆幸，这雨下的好啊。</p>
回到李家堡的时候，众人惊讶的发现，水位上涨的好快。</p>
简易码头，都已经在水下了。</p>
而堡外挖的那些排水沟，沟满渠满。</p>
雨水顺着沟，哗哗的汇入河道。</p>
众人又忙了一个时辰，把首尾全部清理了。</p>
两门火炮报废，留着以后回炉。</p>
高炉冶铁炼钢，肯定是要上马的。</p>
只不过，目前的事太多，只能一件件来。</p>
……</p>
战死的弟兄们尸体，迎来了他们的家眷。</p>
看着悲伤的家眷，李郁表示：</p>
“战死弟兄们，厚葬。”</p>
“他们的家人，李家堡会养一辈子。”</p>
安慰完了家属，稳定了军心。</p>
他就赶紧审讯俘虏。</p>
“你们是哪个道的？放开我，我也是江湖中人。”王连升很是不安。</p>
他的心里有鬼。</p>
白莲教对于叛徒的处置，极其残忍。</p>
如果落入了教中，速死就是最大的幸福。</p>
李郁开口了：</p>
“鄙人是天地会苏州分舵的舵主，姓陈。平生最爱打抱不平，见官兵捉拿了你等，忍不住出手相助。”</p>
王连升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会后才小声说道：</p>
“感谢陈舵主的救命之恩，我们是白莲教的人。”</p>
李郁示意，先松开这家伙。</p>
等心理上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p>
“我很佩服伱们，搅的苏州府天翻地覆。”</p>
“侥幸而已。和陈舵主的壮举比起来，我们太浅薄了。”</p>
“你既然暴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p>
“苏州府肯定是不能呆了，我想远走高飞他乡。”</p>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白莲教去？”</p>
“不用不用。”</p>
王连升被吓了一跳，赶紧拒绝。</p>
……</p>
随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很反常。</p>
连忙解释道：</p>
“我是怕连累了他们，还是放我一个人去南方躲躲风头吧。”</p>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p>
“我在胥江码头，混口饭吃。”</p>
“胥江码头，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地方。”</p>
“那是范老爷的产业，我就是个把头，每天监督几十个扛大包的，运一趟发一根筹子。”</p>
王连升心情也缓和了下来，说话很随意。</p>
李郁的眼睛亮了。</p>
范家，那可是老熟人了。</p>
奇货可居，得好好利用一下，虎口拔牙。</p>
原来手底下十几个人，三五条枪，就敢摸老虎的胡须。</p>
现在，就更加敢了。</p>
“你先吃点酒菜，慢慢的和我讲讲胥江码头。”</p>
“陈舵主，想了解哪方面的？”</p>
“无所谓，你随便讲。”</p>
王连升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始吹嘘了。</p>
从码头的吞吐货物规模，主要类型。</p>
到范家的利润，有哪些猫腻。</p>
再到背后是哪位官爷罩着，又有哪位官爷对码头虎视眈眈。</p>
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p>
李郁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p>
还让人再拿点酒过来。</p>
“够了够了。”</p>
“你受刑了，喝点酒镇痛。都是好汉，喝点酒怕什么。本舵主一直认为，能喝酒的人，才有强烈的造反精神。”</p>
……</p>
王连升没敢接话，默默喝酒。</p>
出了地窖，李郁问杜仁：</p>
“你感觉这家伙怎么样？”</p>
“阿郁，我总觉得这家伙很怕你，躲躲闪闪的。”</p>
“他在我的地盘上，畏惧也是正常吧？”</p>
“或许吧。”</p>
二人撑着伞，走上堡墙。</p>
雨水还是没停，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p>
杜仁懊恼的指着西面说：</p>
“咱们的硝田，怕是完了。”</p>
“天灾没办法的，把现有的火药保存好，千万不能受潮了。”</p>
“这你放心，全部离地存放在木架上。坛口还加了蜡封。”</p>
李郁点点头，江南的潮湿，令人生畏。</p>
不过，最近的雨水有些反常。</p>
“这样下去，你说会不会发洪水？”</p>
杜仁一愣，想了想才说道：</p>
“照理说不至于，地方志记载，本府没有大洪水。”</p>
“没有洪水，不代表没有内涝。”</p>
李郁心生警惕，带了几个人穿着蓑衣，到堡外查看。</p>
李家堡的地势高，雨水能够快速排出。</p>
然而走到河边，发现已经找不到原来的码头了。</p>
“军师，止步。”</p>
“我来。”</p>
林淮生赶紧拦住，阻止了他想往前再走走的举动。</p>
怕他一步踏空，人就没了。</p>
……</p>
林淮生解了腰刀，拿了一根竹竿，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探。</p>
不一会，他捏着竹竿喊道：</p>
“河水涨了这么高。”</p>
李郁一惊，这都快1米了。</p>
“这雨连续下几天了？”</p>
“有5天了吧。”</p>
“走，去西边硝田瞧瞧。”</p>
毫不意外，硝田全部泡在水里。</p>
稻草碎屑，还有发酵物的泡沫，在水里自在的漂浮着。</p>
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p>
令众人望而却步。</p>
“不必看了，全毁了。”</p>
“幸好在下雨前，那帮孩子还抢收了一轮。”</p>
21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对李家堡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p>
这是一种在死亡边缘徘徊，却被人搭救后的心理重建。</p>
也正是李郁想要的。</p>
“回去吧。”</p>
回到堡内，李郁先去了那些孩子的住处。</p>
或许，叫宿舍更恰当，干净的大通铺。</p>
被褥，衣物都是新的。</p>
一群孩子正趴在窗口看雨，见到自己，面露喜色。</p>
纷纷上来问好。</p>
“堡内的环境还适应吗？”</p>
“住的是瓦房，一天吃三顿，以前想都不敢想。”</p>
李郁看着一群光头孩子，忍不住笑了。</p>
孩子们也跟着傻笑。</p>
这里面，他只记得李大虎一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个子最高。</p>
“以后，你们都姓李吧，跟我姓。愿意吗？”</p>
“愿意。”</p>
“好，从今往后都是我的义子。”</p>
“老爷，那我们几个怎么办？”几个女孩怯生生的提出了疑问。</p>
“也姓李，做我的干，啊不对，义女。”</p>
“谢谢义父。”</p>
李郁觉得，还是义父义子义女的称呼比较顺耳。</p>
其他的，总感觉不太正经。</p>
……</p>
李郁唤来了杨云娇，给这些义子义女们做个花名册。</p>
“老爷，今天那些战死的弟兄也有孩子。”</p>
“嗯，你想说什么？”</p>
“老爷何不把他们也编入一起呢？”</p>
李郁一拍桌子，这建议好啊。</p>
一群羊也是赶，两群羊也是赶。</p>
不过这些人就不必改姓了，也不必收为义子。</p>
“就叫童子营吧，怎么样？”</p>try{ggauto();} catch(ex){}
“奴家觉得很好听。”</p>
于是，李家堡又多了一个团体。</p>
武装护卫队，流民劳工队，后勤部，童子营。</p>
还有西山矿工苦力营。</p>
李郁一琢磨，也想起了范京的提醒和张铁匠父子的抱怨。</p>
还得组建一支工匠队伍。</p>
铁匠，木匠，皮匠，都得吸纳扩编。</p>
铁匠工坊，火药工坊，还有机床车间，一起编为工匠营。</p>
李家堡也该考虑正规化，建制化了。</p>
不算西山矿工，已有小五百人了。</p>
再不细细梳理，管理就容易出乱子。</p>
李郁把自己关在书房，</p>
半天后，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p>
林淮生和小五，管武装护卫队。</p>
范京和赖二，管后勤部。</p>
杨云娇和刘武，管流民劳工队。</p>
张铁匠父子，管工匠营。</p>
韦秀，管车船骡马。</p>
杜仁，负责西山煤矿。</p>
童子营，是李郁亲自管着。</p>
……</p>
后勤部包含，仓库、采买、厨房、账目。</p>
可以说是经手银子最多的部门。</p>
赖二虽是副手，主要负责采买，一月倒有半月在外面奔波。</p>
出了李家堡，旁人也要尊称一声赖大官人。</p>
不过，财务权在范京手里。</p>
每一笔银子的进出，必须经他同意。</p>
刘武参加了伏击官船的行动，可是毕竟吸纳时间太短。</p>
造反意志坚定，但资历尚浅。</p>
所以，只能让他担任副手。</p>
以他的手腕，震慑劳工足够。</p>
杨云娇虽是个女人，却有盐商的家传精明，打理事情很有条理。</p>
特殊情况下，女下属比男下属更忠诚。</p>
原理可参考太监和皇帝的关系。</p>
类似藤蔓和大树。</p>
唯一依赖性。</p>
其他人的安排没什么好解释的。</p>
杜仁监管西山煤矿，就要兼起和商会打交道的职责。</p>
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这点毫无压力。</p>
至于说，煤矿的安保。</p>
李郁给他挑了一个很棒的人选，刘阿坤。</p>
阿坤棕熊一样的体型，变态都自愧不如的手段，一定能震慑矿工们。</p>
会议结束后，</p>
小五悄悄的找上了自己。</p>
“军师，要不我也跟你姓吧？”</p>
“你奶奶没意见？”</p>
“我爹死的太早，我奶奶说就做你的义子挺好。”</p>
李郁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p>
“那行吧。”</p>
“义父在上。”小五来了个单膝跪拜，然后起身嘿嘿笑着跑了。</p>
从今往后，他就是李小五了。</p>
李郁腹诽，</p>
这家伙，有14岁了吧。</p>
自己一个未婚青年，居然有20几个娃了。</p>
说出去，谁信啊？</p>
……</p>
连日阴雨的结果，</p>
李家堡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全部淹了。</p>
到处是水，分不清底下是路还是河。</p>
如果强行赶路，很可能会一脚踩空，溺水死亡。</p>
幸好，堡内仓库囤积了大量的稻谷，盐巴。</p>
几个月都不会断炊。</p>
“军师，你真是孔明再世。”</p>
“哦？”</p>
“嘿嘿，要是没这些煤饼，咱们就得天天吃生米。”</p>
这天，砍柴是不可能了。</p>
即使有，也是湿的，没法烧。</p>
衣服，也没法晾干。</p>
这个时候，煤饼就大放异彩了。</p>
照样烧饭，兼烘干衣物。</p>
不仅是李家堡的人，就连这会苏州城的百姓，口风也开始变化了。</p>
有人开始夸这煤饼，救急。</p>
要不然，天天穿湿鞋，吃水泡生米，日子咋个过嘛。</p>
江南的百姓都经历过的。</p>
李郁的恶名，稍微扭转了一些。</p>
苏州柴禾商会的人，正在疯狂的催货。</p>
要求西山煤矿的人，不吃不睡，加班加点，把煤炭挖出来，胡乱加工一下运到府城。</p>
抢购煤饼的百姓，已经排到了巷子外。</p>
一间铺子的掌柜，看着天井，</p>
闭眼倾听这美妙的敲打声，感慨道：</p>
“老天爷下的不是雨，是他娘的铜钱啊。”</p>
“挂牌，从即日起涨价，一块煤饼涨一文。”</p>
……</p>
大运河劫案发生2个时辰后，江苏巡抚衙门才知晓了。</p>
因为路过的船只，还有岸上行人，一看死的是官兵。</p>
就立马撒丫子狂奔，远离是非。</p>
去报官？那是不可能的。</p>
都是大清朝的子民，装什么热心洋夷。</p>
如此大案，报官了你踏马还想走？</p>
遇到狠辣的坐堂官，先定你个嫌疑罪。</p>
遇到相对正直的，也会说你暂时不能走，要随时配合审案。</p>
在查清真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就待在衙门里吧。</p>
不过，</p>
你一介草民，住后堂和本官一个待遇，不妥吧？</p>
住二堂，和六房书吏平起平坐？</p>
住大堂，有碍观瞻。</p>
算了，还是蹲大狱吧。</p>
衙门里，就这地儿符合你的气质。</p>
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单间，锁里面。</p>
配合随时上堂作证，和各级堂官讲述目击过程。</p>
跪着讲！</p>
一个字都不许错！</p>
否则，焦头烂额的堂官，说不定会赏你一顿板子。</p>
教训这个缺心眼的倒霉货。</p>
以上，大清百姓都懂。</p>
所以，惨案发生足足一个时辰后。</p>
才有一艘官船路过，发现，然后火速报告了浒墅钞关监督。</p>
监督立即把消息转告了附近的八旗兵。</p>
副都统海儿哈一听，兹事体大。</p>
带一队骑兵沿着运河查看，目睹了现场后。</p>
不顾大雨地滑，纵马狂奔入城。</p>
一路闯进了巡抚衙门，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p>
……</p>
事后，李郁从巡抚衙门的一位热心小吏那听说了事情的全过程。</p>
他对百姓的回避倒不意外。</p>
不过，对清廷官吏的反应很感兴趣。</p>
没有推诿，没有敷衍。</p>
而是一级级的，逐层上报。</p>
那位报信的副都统，损了两匹战马，路滑折了马蹄。</p>
还有一名骑兵，白茫茫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河。</p>
冲进了河里，直接被河水冲走了。</p>
而即刻，一个营的绿营兵就冒雨出城。</p>
沿着大运河上下，来回的捞人，寻找证据。</p>
每隔2个时辰，就轮换一个营。</p>
清军军制，绿营兵一个营，大致在500人左右。</p>
虽然战斗力稀碎，然而还是听话的。</p>
连续数日的大搜捕，绿营兵病倒100多人，失踪死亡20余人。</p>
一无所获！</p>
更糟糕的是，因为恶劣天气。</p>
甚至找不到目击者！</p>
这让马忠义大骂，商船的良心都坏透了。</p>
这踏马的可是京杭大运河，来往如梭，白帆如云。</p>
不是京郊野三坡，三天遇不到一个鬼影。</p>
前面几里地就是浒墅关，一年上交50万两税银。</p>
然而，无论他怎么咒骂，你们快回来。</p>
那些船，也不可能理睬他。</p>
从船主，到水手，都互相告诫了，绝不承认自己在某年某月某日，经过了那一段运河。</p>
没路过，没看见，没有的事。</p>
否认三连!</p>
……</p>
“海儿哈都统，劳烦你带兵，把方圆3里的人都抓来吧。”</p>
“马大人客气了。”</p>
海儿哈是大清的忠臣。</p>
他带领着500骑兵，在附近转悠了几天，成功捉拿了一些百姓。</p>
终于有扛不住刑罚的，招供说出了一条线索。</p>
那天，他在运河边收小网。</p>
曾听到了炮声，看到了几艘船打起来了。</p>
马忠义闻讯赶来：</p>
“那船是什么模样？船上的人又是什么打扮？”</p>
“船就是普通的船，运河里天天过。船上人像是奔丧的。”</p>
“什么？”</p>
“都戴着白孝。”</p>
马忠义一口郁气，上不来。</p>
他扶着墙壁，到屋外透了口气。</p>
“主子，你没事吧？”</p>
“刘路，咱们爷俩在关外打猎的日子，还记得吗？”</p>
“当然记得。”</p>
“也许，过几个月，咱们又得回关外喽。”</p>
“主子，是因为白莲案吗？”</p>
“是啊。皇上再仁慈，这次也饶不了我们了。”</p>
马忠义脸色的忧伤是真的。</p>
刘路的忠诚，也不掺水分。</p>
他默默的递过手帕：</p>
“主子，没事，奴才陪着你。”</p>
“本官说句犯忌讳的话，关外苦寒，虽说是龙兴之地，可个个都不想待，盼着入关过好日子。”</p>
“奴才倒觉得，关外的人心踏实，不似这江南。”</p>
“你说的对。”</p>
主仆二人，在伞下颇为感慨。</p>
江南虽好，人心太坏。</p>
关外苦寒，可老铁们憨厚啊。</p>
……</p></div>
刘武一愣，解释道：</p>
“我见他虽昏迷了，嘴里还念叨着“壮志饥餐胡虏肉”，我怕其中有诈。“</p>
“好吧，先留着。”</p>
李郁也觉得古怪，一个鞑子念岳飞的满江红。</p>
是有点不符合常理。</p>
万一是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卧底。</p>
带回去检查一下成色，再决定是杀是留。</p>
“清点人数。”他没忘了这最后的一步。</p>
“应到56人，实到50人，另有6具尸体，全部在这。”</p>
刘武大声报告。</p>
李郁松了一口气：“返航。”</p>
大船迅速调转方向，往南去了。</p>
大运河上，船只来往不息。</p>
刚才的这一幕，有十几艘船路过目睹了。</p>
其余的船都赶紧驶离，远离这是非之地。</p>
有一艘船呆呆的在原地不动。</p>
“放一枪，让它滚蛋。”</p>
这艘船才赶紧的往相反方向去了。</p>
船舱内，众人还沉浸在战场情绪中不能自拔。</p>
许多人的手，神经质般的握在刀柄上。</p>
表情忽而狰狞，忽而紧张。</p>
这是初次上战场杀人后的正常应激反应。</p>
李郁大声说：</p>
“诸位弟兄，世道不公。要想活的像个人，就跟着我走下去。”</p>
“从今往后，皇帝说了不算，官绅说了不算，我们手里的刀枪说了算！”</p>
“有枪，有粮，有银子，苏州就是李家的州。”</p>
……</p>
被绑的严严实实，还堵着嘴的三个俘虏，顿时傻了眼。</p>
俩白莲拼命的丢眼神，以为遇到了自己人，狂喜。</p>
被震晕的鞑子军官，也就是那个喜爱汉文化的骁骑校，一脸死灰，完了。</p>
雨越下越大。</p>
在横塘驿站，众人悄悄地换了船。</p>
而旧船，则是开进了太湖。</p>
准备兜一圈，甩掉所有可能的目击船。</p>
然后停泊西山岛码头，进行大修。</p>
把外观变个模样，以防万一。</p>
胡把总终于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船只离开。</p>
雨势越来越大，</p>
他竟然产生了一丝庆幸，这雨下的好啊。</p>
回到李家堡的时候，众人惊讶的发现，水位上涨的好快。</p>
简易码头，都已经在水下了。</p>
而堡外挖的那些排水沟，沟满渠满。</p>
雨水顺着沟，哗哗的汇入河道。</p>
众人又忙了一个时辰，把首尾全部清理了。</p>
两门火炮报废，留着以后回炉。</p>
高炉冶铁炼钢，肯定是要上马的。</p>
只不过，目前的事太多，只能一件件来。</p>
……</p>
战死的弟兄们尸体，迎来了他们的家眷。</p>
看着悲伤的家眷，李郁表示：</p>
“战死弟兄们，厚葬。”</p>
“他们的家人，李家堡会养一辈子。”</p>
安慰完了家属，稳定了军心。</p>
他就赶紧审讯俘虏。</p>
“你们是哪个道的？放开我，我也是江湖中人。”王连升很是不安。</p>
他的心里有鬼。</p>
白莲教对于叛徒的处置，极其残忍。</p>
如果落入了教中，速死就是最大的幸福。</p>
李郁开口了：</p>
“鄙人是天地会苏州分舵的舵主，姓陈。平生最爱打抱不平，见官兵捉拿了你等，忍不住出手相助。”</p>
王连升眼神闪烁，犹豫了一会后才小声说道：</p>
“感谢陈舵主的救命之恩，我们是白莲教的人。”</p>
李郁示意，先松开这家伙。</p>
等心理上放松警惕，再慢慢套话。</p>
“我很佩服伱们，搅的苏州府天翻地覆。”</p>
“侥幸而已。和陈舵主的壮举比起来，我们太浅薄了。”</p>
“你既然暴露了，以后有什么打算？”</p>
“苏州府肯定是不能呆了，我想远走高飞他乡。”</p>
“要不要，我把你送回白莲教去？”</p>
“不用不用。”</p>
王连升被吓了一跳，赶紧拒绝。</p>
……</p>
随后，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回答很反常。</p>
连忙解释道：</p>
“我是怕连累了他们，还是放我一个人去南方躲躲风头吧。”</p>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p>
“我在胥江码头，混口饭吃。”</p>
“胥江码头，那可是日进斗金的好地方。”</p>
“那是范老爷的产业，我就是个把头，每天监督几十个扛大包的，运一趟发一根筹子。”</p>
王连升心情也缓和了下来，说话很随意。</p>
李郁的眼睛亮了。</p>
范家，那可是老熟人了。</p>
奇货可居，得好好利用一下，虎口拔牙。</p>
原来手底下十几个人，三五条枪，就敢摸老虎的胡须。</p>
现在，就更加敢了。</p>
“你先吃点酒菜，慢慢的和我讲讲胥江码头。”</p>
“陈舵主，想了解哪方面的？”</p>
“无所谓，你随便讲。”</p>
王连升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开始吹嘘了。</p>
从码头的吞吐货物规模，主要类型。</p>
到范家的利润，有哪些猫腻。</p>
再到背后是哪位官爷罩着，又有哪位官爷对码头虎视眈眈。</p>
事无巨细，都讲了一遍。</p>
李郁听的很认真，频频点头。</p>
还让人再拿点酒过来。</p>
“够了够了。”</p>
“你受刑了，喝点酒镇痛。都是好汉，喝点酒怕什么。本舵主一直认为，能喝酒的人，才有强烈的造反精神。”</p>
……</p>
王连升没敢接话，默默喝酒。</p>
出了地窖，李郁问杜仁：</p>
“你感觉这家伙怎么样？”</p>
“阿郁，我总觉得这家伙很怕你，躲躲闪闪的。”</p>
“他在我的地盘上，畏惧也是正常吧？”</p>
“或许吧。”</p>
二人撑着伞，走上堡墙。</p>
雨水还是没停，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p>
杜仁懊恼的指着西面说：</p>
“咱们的硝田，怕是完了。”</p>
“天灾没办法的，把现有的火药保存好，千万不能受潮了。”</p>
“这你放心，全部离地存放在木架上。坛口还加了蜡封。”</p>
李郁点点头，江南的潮湿，令人生畏。</p>
不过，最近的雨水有些反常。</p>
“这样下去，你说会不会发洪水？”</p>
杜仁一愣，想了想才说道：</p>
“照理说不至于，地方志记载，本府没有大洪水。”</p>
“没有洪水，不代表没有内涝。”</p>
李郁心生警惕，带了几个人穿着蓑衣，到堡外查看。</p>
李家堡的地势高，雨水能够快速排出。</p>
然而走到河边，发现已经找不到原来的码头了。</p>
“军师，止步。”</p>
“我来。”</p>
林淮生赶紧拦住，阻止了他想往前再走走的举动。</p>
怕他一步踏空，人就没了。</p>
……</p>
林淮生解了腰刀，拿了一根竹竿，在水里小心翼翼地探。</p>
不一会，他捏着竹竿喊道：</p>
“河水涨了这么高。”</p>
李郁一惊，这都快1米了。</p>
“这雨连续下几天了？”</p>
“有5天了吧。”</p>
“走，去西边硝田瞧瞧。”</p>
毫不意外，硝田全部泡在水里。</p>
稻草碎屑，还有发酵物的泡沫，在水里自在的漂浮着。</p>
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p>
令众人望而却步。</p>
“不必看了，全毁了。”</p>
“幸好在下雨前，那帮孩子还抢收了一轮。”</p>
21个幸存下来的孩子，对李家堡产生了强烈的归属感。</p>
这是一种在死亡边缘徘徊，却被人搭救后的心理重建。</p>
也正是李郁想要的。</p>
“回去吧。”</p>
回到堡内，李郁先去了那些孩子的住处。</p>
或许，叫宿舍更恰当，干净的大通铺。</p>
被褥，衣物都是新的。</p>
一群孩子正趴在窗口看雨，见到自己，面露喜色。</p>
纷纷上来问好。</p>
“堡内的环境还适应吗？”</p>
“住的是瓦房，一天吃三顿，以前想都不敢想。”</p>
李郁看着一群光头孩子，忍不住笑了。</p>
孩子们也跟着傻笑。</p>
这里面，他只记得李大虎一个人的名字，因为他个子最高。</p>
“以后，你们都姓李吧，跟我姓。愿意吗？”</p>
“愿意。”</p>
“好，从今往后都是我的义子。”</p>
“老爷，那我们几个怎么办？”几个女孩怯生生的提出了疑问。</p>
“也姓李，做我的干，啊不对，义女。”</p>
“谢谢义父。”</p>
李郁觉得，还是义父义子义女的称呼比较顺耳。</p>
其他的，总感觉不太正经。</p>
……</p>
李郁唤来了杨云娇，给这些义子义女们做个花名册。</p>
“老爷，今天那些战死的弟兄也有孩子。”</p>
“嗯，你想说什么？”</p>
“老爷何不把他们也编入一起呢？”</p>
李郁一拍桌子，这建议好啊。</p>
一群羊也是赶，两群羊也是赶。</p>
不过这些人就不必改姓了，也不必收为义子。</p>
“就叫童子营吧，怎么样？”</p>try{ggauto();} catch(ex){}
“奴家觉得很好听。”</p>
于是，李家堡又多了一个团体。</p>
武装护卫队，流民劳工队，后勤部，童子营。</p>
还有西山矿工苦力营。</p>
李郁一琢磨，也想起了范京的提醒和张铁匠父子的抱怨。</p>
还得组建一支工匠队伍。</p>
铁匠，木匠，皮匠，都得吸纳扩编。</p>
铁匠工坊，火药工坊，还有机床车间，一起编为工匠营。</p>
李家堡也该考虑正规化，建制化了。</p>
不算西山矿工，已有小五百人了。</p>
再不细细梳理，管理就容易出乱子。</p>
李郁把自己关在书房，</p>
半天后，终于拿出了一个方案。</p>
林淮生和小五，管武装护卫队。</p>
范京和赖二，管后勤部。</p>
杨云娇和刘武，管流民劳工队。</p>
张铁匠父子，管工匠营。</p>
韦秀，管车船骡马。</p>
杜仁，负责西山煤矿。</p>
童子营，是李郁亲自管着。</p>
……</p>
后勤部包含，仓库、采买、厨房、账目。</p>
可以说是经手银子最多的部门。</p>
赖二虽是副手，主要负责采买，一月倒有半月在外面奔波。</p>
出了李家堡，旁人也要尊称一声赖大官人。</p>
不过，财务权在范京手里。</p>
每一笔银子的进出，必须经他同意。</p>
刘武参加了伏击官船的行动，可是毕竟吸纳时间太短。</p>
造反意志坚定，但资历尚浅。</p>
所以，只能让他担任副手。</p>
以他的手腕，震慑劳工足够。</p>
杨云娇虽是个女人，却有盐商的家传精明，打理事情很有条理。</p>
特殊情况下，女下属比男下属更忠诚。</p>
原理可参考太监和皇帝的关系。</p>
类似藤蔓和大树。</p>
唯一依赖性。</p>
其他人的安排没什么好解释的。</p>
杜仁监管西山煤矿，就要兼起和商会打交道的职责。</p>
他是个长袖善舞的人，这点毫无压力。</p>
至于说，煤矿的安保。</p>
李郁给他挑了一个很棒的人选，刘阿坤。</p>
阿坤棕熊一样的体型，变态都自愧不如的手段，一定能震慑矿工们。</p>
会议结束后，</p>
小五悄悄的找上了自己。</p>
“军师，要不我也跟你姓吧？”</p>
“你奶奶没意见？”</p>
“我爹死的太早，我奶奶说就做你的义子挺好。”</p>
李郁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似作伪。</p>
“那行吧。”</p>
“义父在上。”小五来了个单膝跪拜，然后起身嘿嘿笑着跑了。</p>
从今往后，他就是李小五了。</p>
李郁腹诽，</p>
这家伙，有14岁了吧。</p>
自己一个未婚青年，居然有20几个娃了。</p>
说出去，谁信啊？</p>
……</p>
连日阴雨的结果，</p>
李家堡通往外界的所有道路，全部淹了。</p>
到处是水，分不清底下是路还是河。</p>
如果强行赶路，很可能会一脚踩空，溺水死亡。</p>
幸好，堡内仓库囤积了大量的稻谷，盐巴。</p>
几个月都不会断炊。</p>
“军师，你真是孔明再世。”</p>
“哦？”</p>
“嘿嘿，要是没这些煤饼，咱们就得天天吃生米。”</p>
这天，砍柴是不可能了。</p>
即使有，也是湿的，没法烧。</p>
衣服，也没法晾干。</p>
这个时候，煤饼就大放异彩了。</p>
照样烧饭，兼烘干衣物。</p>
不仅是李家堡的人，就连这会苏州城的百姓，口风也开始变化了。</p>
有人开始夸这煤饼，救急。</p>
要不然，天天穿湿鞋，吃水泡生米，日子咋个过嘛。</p>
江南的百姓都经历过的。</p>
李郁的恶名，稍微扭转了一些。</p>
苏州柴禾商会的人，正在疯狂的催货。</p>
要求西山煤矿的人，不吃不睡，加班加点，把煤炭挖出来，胡乱加工一下运到府城。</p>
抢购煤饼的百姓，已经排到了巷子外。</p>
一间铺子的掌柜，看着天井，</p>
闭眼倾听这美妙的敲打声，感慨道：</p>
“老天爷下的不是雨，是他娘的铜钱啊。”</p>
“挂牌，从即日起涨价，一块煤饼涨一文。”</p>
……</p>
大运河劫案发生2个时辰后，江苏巡抚衙门才知晓了。</p>
因为路过的船只，还有岸上行人，一看死的是官兵。</p>
就立马撒丫子狂奔，远离是非。</p>
去报官？那是不可能的。</p>
都是大清朝的子民，装什么热心洋夷。</p>
如此大案，报官了你踏马还想走？</p>
遇到狠辣的坐堂官，先定你个嫌疑罪。</p>
遇到相对正直的，也会说你暂时不能走，要随时配合审案。</p>
在查清真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就待在衙门里吧。</p>
不过，</p>
你一介草民，住后堂和本官一个待遇，不妥吧？</p>
住二堂，和六房书吏平起平坐？</p>
住大堂，有碍观瞻。</p>
算了，还是蹲大狱吧。</p>
衙门里，就这地儿符合你的气质。</p>
找个稍微干净点的单间，锁里面。</p>
配合随时上堂作证，和各级堂官讲述目击过程。</p>
跪着讲！</p>
一个字都不许错！</p>
否则，焦头烂额的堂官，说不定会赏你一顿板子。</p>
教训这个缺心眼的倒霉货。</p>
以上，大清百姓都懂。</p>
所以，惨案发生足足一个时辰后。</p>
才有一艘官船路过，发现，然后火速报告了浒墅钞关监督。</p>
监督立即把消息转告了附近的八旗兵。</p>
副都统海儿哈一听，兹事体大。</p>
带一队骑兵沿着运河查看，目睹了现场后。</p>
不顾大雨地滑，纵马狂奔入城。</p>
一路闯进了巡抚衙门，这才有了开头的一幕。</p>
……</p>
事后，李郁从巡抚衙门的一位热心小吏那听说了事情的全过程。</p>
他对百姓的回避倒不意外。</p>
不过，对清廷官吏的反应很感兴趣。</p>
没有推诿，没有敷衍。</p>
而是一级级的，逐层上报。</p>
那位报信的副都统，损了两匹战马，路滑折了马蹄。</p>
还有一名骑兵，白茫茫分不清哪儿是路，哪儿是河。</p>
冲进了河里，直接被河水冲走了。</p>
而即刻，一个营的绿营兵就冒雨出城。</p>
沿着大运河上下，来回的捞人，寻找证据。</p>
每隔2个时辰，就轮换一个营。</p>
清军军制，绿营兵一个营，大致在500人左右。</p>
虽然战斗力稀碎，然而还是听话的。</p>
连续数日的大搜捕，绿营兵病倒100多人，失踪死亡20余人。</p>
一无所获！</p>
更糟糕的是，因为恶劣天气。</p>
甚至找不到目击者！</p>
这让马忠义大骂，商船的良心都坏透了。</p>
这踏马的可是京杭大运河，来往如梭，白帆如云。</p>
不是京郊野三坡，三天遇不到一个鬼影。</p>
前面几里地就是浒墅关，一年上交50万两税银。</p>
然而，无论他怎么咒骂，你们快回来。</p>
那些船，也不可能理睬他。</p>
从船主，到水手，都互相告诫了，绝不承认自己在某年某月某日，经过了那一段运河。</p>
没路过，没看见，没有的事。</p>
否认三连!</p>
……</p>
“海儿哈都统，劳烦你带兵，把方圆3里的人都抓来吧。”</p>
“马大人客气了。”</p>
海儿哈是大清的忠臣。</p>
他带领着500骑兵，在附近转悠了几天，成功捉拿了一些百姓。</p>
终于有扛不住刑罚的，招供说出了一条线索。</p>
那天，他在运河边收小网。</p>
曾听到了炮声，看到了几艘船打起来了。</p>
马忠义闻讯赶来：</p>
“那船是什么模样？船上的人又是什么打扮？”</p>
“船就是普通的船，运河里天天过。船上人像是奔丧的。”</p>
“什么？”</p>
“都戴着白孝。”</p>
马忠义一口郁气，上不来。</p>
他扶着墙壁，到屋外透了口气。</p>
“主子，你没事吧？”</p>
“刘路，咱们爷俩在关外打猎的日子，还记得吗？”</p>
“当然记得。”</p>
“也许，过几个月，咱们又得回关外喽。”</p>
“主子，是因为白莲案吗？”</p>
“是啊。皇上再仁慈，这次也饶不了我们了。”</p>
马忠义脸色的忧伤是真的。</p>
刘路的忠诚，也不掺水分。</p>
他默默的递过手帕：</p>
“主子，没事，奴才陪着你。”</p>
“本官说句犯忌讳的话，关外苦寒，虽说是龙兴之地，可个个都不想待，盼着入关过好日子。”</p>
“奴才倒觉得，关外的人心踏实，不似这江南。”</p>
“你说的对。”</p>
主仆二人，在伞下颇为感慨。</p>
江南虽好，人心太坏。</p>
关外苦寒，可老铁们憨厚啊。</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