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与二瘦三胖对视一眼,几人都盯着那捕头去看,也是他们之前都在路边无意听到了这朱捕头的话语,也知道这捕头大概是要狮子大开口了。

    果不其然,朱捕头微微一扬头,开口说道:“胡老头,你村子里有八十多户人家吧?又是种粮,又是养蚕出丝,一年下来也不少赚,今年就交一百六十两如何?一户二两!”

    胡太公闻言一愣,盯着朱捕头在看,便是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一百六十两?”

    朱捕头郑重其事再答:“一百六十两白银。”

    徐杰便也是眉头一皱,这乡下地方,种出来的粮食便是一年到头养活人的口粮,出产的蚕丝,便是生活用度,不论盐铁之物,还是身上的衣物,亦或者吃饭的碗碟,总有一些东西是需要花钱去买的。

    一两银子听起来不多,但是一户人家一年的用度钱兴许都没有这么多,真要凑出二两银子,甚至还要把口粮拿出来卖。这个数目实在有些多了,比官府正规的税收都要多。

    清以前,赋税分两大类,一类是田赋,一类是丁赋。就是百姓大多时候,既要缴纳田亩的提留,还要按照人口交税。到清朝雍正年间,人头税方才取消,但是并不代表不收人头税,而是摊丁入亩,把人头税直接加在了田亩之中。这就是清朝所谓的“永不加赋”,但是永不加赋之前,却还有一句话,叫作“滋生人口,永不加赋”,就是说不再按照人头来收税了,只按照田亩数量来收,人口再如何增长也不多收赋税。但是田地会因为垦荒与人口增长之类的缘故逐渐变多,其实也还是加赋的。

    但是摊丁入亩也有好处,不按照人头收税,就会让隐藏人口变少,让户籍资料更加齐全,也稍微解放了人口与户籍的限制,让流动人口稍微变得多一些,非农业的从业人口也会得到一定的生产力解放。

    大华朝还是田赋与丁赋并行的办法,这是基本的税收模式,也还伴有公田,公田出租的抽成,用来发放官员俸禄,或者如北地边镇,直接就是军队的口粮。

    朱捕头直接说收一百六十两,显然就是把两个赋税项目合二为一,直接变成开价了,至于多少交给衙门,多少自己截留,多少是田亩,多少是丁口,如何做好对应账目,朱捕头自然得心应手。

    胡太公有些慌张了,又是作揖,口中直道:“朱捕头,今年缘何要收一百六十两,往常便是连这一半都不到,我胡家小村,实在是交不出这么多啊,这是在比朝廷规定的赋税还要多了许多,还请朱捕头高抬贵手。”

    贿赂收税之人,本身就是为了少交税,能比朝廷规定的少交一些,却是不想这一回,竟然还多出了许多,这叫胡太公如何能应下来,若是真应下来了,他这个族长如何对得起村中的族人。如果真交出去了,虽然不至于逃荒落难,但是这村里也不知要有多少人忍饥挨饿。

    朱捕头闻言面色一变,已然凶神恶煞,抬手在胡太公面前指点几番,呵斥道:“我是为衙门里办差,这也是衙门里安排下来的数目,岂由得你讨价还价,这税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若是你觉得实在交不出,那便也罢了,再多凑一份大牢里的取保钱便是。”

    徐杰闻言,心中微怒,看了一眼二瘦,在一旁笑道:“也不知这县太爷是如何当的,造福一方不行,为祸乡里倒是一把好手,也不知这县太爷知不知道手下之人是这般压榨良民来孝敬他的。”

    二瘦便也笑道:“狗官狗官,秀才,往后你也要成个狗官。”

    徐杰转头看了一眼二瘦,打趣道:“瘦子,你交税了吗?”

    二瘦闻言,嘴角一扬:“老子连户籍都没有,交什么税!”

    徐杰与二瘦自顾自在一旁调笑打趣,却是这朱捕头已然转头来打量,几番话语便也听出了这一行人是外乡来的,如此朱捕头似乎也少了几分忌惮,站起身来指着二瘦也笑了出来:“哼哼,这是在骂谁呢?倒是奇了,还有人敢在官差面前说自己是黑户,许是知道衙门里的大牢有空位,想要进去受些罪过。”

    黑户本身就是违法的,自然是要抓,大华朝黑户也不是一个两个,人头税之下,多的是没有户籍的逃税之人,抓到了一顿板子少不了,也要把户籍登记上,若是有什么徭役缺人,也会把抓到的黑户送去徭役。

    二瘦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徐杰,笑问:“秀才,这官差杀不杀得?”

    徐杰倒是不答二瘦话语,而是看着那个捕头说道:“朱捕头,你忙你收税的事情,且莫来惹事,这个瘦子手段高明得紧,你便是惹不起。”

    朱捕头在这一亩三分地里,哪里怕过人?若是本地的读书人,这捕头还会礼让些许面子,外地的读书人,便也镇不住场子了。

    只看那朱捕头几步上前,把腰刀往身前摆了摆,看了看身边一应差役,怒道:“一个黑户安敢如此招摇,是你束手就擒,还是爷爷提刀来拿你?”

    二瘦便也起身,奔着那捕头就去,二瘦才不是那般能忍能让之辈,两步上前,倒也不是什么高明手段,只是抬手就打,打得那自信有几分手段的捕头反应不及,巴掌在脸上一声脆响,已然栽倒在地。

    还有二瘦一语:“你是谁的爷爷?”

    这番变故,却把那胡太公吓坏了,连忙上前去扶倒地的捕头,口中急切非常:“朱捕头,你可还好?”

    那朱捕头捂着脸颊,另外一只手把胡太公挥到一边,站起身来,已然怒不可遏:“大胆刁民,到得衙门里,且看爷爷如何把你整死!”

    说话间,朱捕头腰刀已出,左右几个衙差皆是怒而拔刀,便要上前来拿二瘦,拿到衙门里好好整治一番方才能解气。

    “老子的爷爷不知死了多少年了,看来你也是活够了。”二瘦慢慢吞吞伸手到背后去拔剑。

    徐杰却在思索着,是打是骂是杀,皆是简单,徐杰可以一走了之,奈何之后这胡太公便是无妄之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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