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

    四个十岁出头的孩童,摇着橹,小舟在小岛旁边游荡,几个孩童欢声笑语撒出去大网,捞了许久,收获不小。

    年纪最大的男孩说道:“回去吧,时辰不早了,主母还等着咱们回去做饭呢。”

    一个小姑娘笑得格外纯真:“今日有这几网湖鲜,主人与胖爷爷合该多吃几杯了。”

    “嗯嗯,把胖爷爷伺候好了,才有好日子过啊,也少挨些打。”

    小姑娘听到挨打,咯咯在笑:“还是那个叫王明礼的哥哥扛揍,日日见他挨揍,却还能生龙活虎。”

    年纪最大的男孩闻言也笑:“近来见他每日练习游水,听说他准备游到湖岸上去,哈哈……”

    “到时候被八爷、牛爷抓回来,怕是要吊在树上打了。”

    四个人笑得前仰后合。小船慢慢靠岸,四个人提着竹篓子上岛,炊烟袅袅。

    小姑娘袭予已经成了大姑娘,青铜剑摆在针线盒旁边,时不时见她把针在头发里捋一下,然后慢慢缝补着。

    旁边一个小姑娘伺候着,端茶倒水,递线拿剪。

    袭予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一语:“寻几尾大点的送到种大哥哪里去,种夫人刚有了身孕,鱼汤正好补身体。”

    小姑娘点头:“是,主母,这就去吩咐着。”

    门外小刀儿已经坐在了桃树之下,莫名有一股气势逼人,如刀刃刚磨,锋芒毕露。小刀儿如今也长成人了,胡须慢慢坚硬了起来,轮廓分明,甚至有一些剑眉星目的味道。

    不远杨三胖摇头晃脑而来,搂起肚皮,南方天气晚秋还热,杨三胖光着膀子一屁股坐下,坐得条凳嘎嘎作响,想来他又肥胖了几分。

    “小子,先天了?”胖子问道。

    “嗯,就在刚才,擦剑的时候,擦着擦着就先天了。”徐小刀似乎也有些欣喜。

    胖子倒是不觉得惊讶,自从军伍而回,徐小刀隐隐就在先天门口徘徊了,笑道:“你们徐家也不知是什么种,都生得这般天纵之资。”

    徐小刀一本正经答道:“军汉的种。”

    “你这小子当真无趣得紧,老子说个玩笑话,你还一本正经答一句。”杨三胖撇着嘴说道。

    徐小刀还是一本正经:“师叔见谅。”

    杨三胖更觉得无趣,说道:“你怎么就没有学到秀才老爷的油嘴滑舌呢?那般聊起天来多有意思。”

    “师叔,我自是比不得少爷的。”徐小刀依旧一本正经。

    “喝酒喝酒,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杨三胖说完这一语,拿起酒杯往一旁无人的地方示意了一下,又道:“二瘦,你也喝,收了这么一个闷徒弟,毫无乐趣。“

    二瘦骂咧一语:“胖子,老子的徒弟,你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三胖开口也骂:“老子才不羡慕你这个死鬼。”

    徐小刀自顾自也在喝,对于这精神分裂的事情见怪不怪,只是看了一眼不远的坟茔。

    喝得几杯,徐小刀忽然开口说道:“师叔,少爷让我带着袭予到京城去住。”

    ”秀才老爷让你当官了?“杨三胖话语随意,眼中却还是有隐藏不住的些许不舍。

    徐小刀摇摇头:“不当官,我当不来官,少爷只是让我到皇帝家住着,说那里清净,无人打扰,还有人照顾起居生活。”

    “嗯,秀才老爷是让你去监视皇帝呢。”

    徐小刀点头:“少爷是这么吩咐的,让我护着皇帝性命,也监视着皇帝。”

    “你去吗?”杨三胖问道。

    徐小刀点点头:“去,皇宫金殿卫中有各家流派的武艺,往后袭予若是生了孩子,皇宫里还有好的夫子教习。能为少爷做点事情,总比在这里无所事事得好。”

    杨三胖指着徐小刀说道:“你说你这么年纪轻轻,怎么就打算了这么多事情,老子活了几十年了,还重来没有啥子打算,活一天是一天。”

    “那师叔,你活得无趣吗?”徐小刀忽然问了一语。

    杨三胖点点头:“无趣。”

    徐小刀未答。

    杨三胖又道:“可他娘的又死不了,那天老子上吊玩耍,脖子吊了半个时辰,也没死了,日他个仙人板板。”

    徐小刀听到这里,也笑了出来:“师叔,室韦人千军万马都没杀了你,你就好好活着吧,活个百十岁。”

    “百岁?都他娘活成王八了。”杨三胖骂着自己,啃着鲜鱼,吃着肥肉,满嘴流油。

    杨三胖身后不远,一个汉子正扎着马步,动也不敢动,闻着酒肉香,心中骂咧不止,却也不敢说出口,哪怕是小声呢喃也不敢。

    待得饭罢,这汉子扎完马步,小心翼翼跑去寻徐小刀,苦苦哀求徐小刀带他回京城。

    哀求自然是无用,又挨了胖爷一顿老打,当真吊在树上打。

    兴许,徐杰是真在照顾王元朗的后人。

    兴许,杨三胖是真的活得太无趣。

    兴许也真是王明礼走了运道,就是不知他有多少造化。

    如今的徐小刀,越来越能喝了,也越来越喜欢喝酒,每日酒不离口。

    依稀之间,徐小刀还能回忆起当初,在那徐家镇里,为了能到徐杰那里入伙喝酒,冬日里蹲在水田中,到处摸着泥鳅黄鳝。

    想到这里,徐小刀忽然笑了出来,越发想再喝几杯。

    京城里,近来发生了一件大事,徐太师为了整肃军纪,在城外校场督斩犯军法的士卒,共三百一十八人。

    京城里议论纷纷,无数人出城去看,绝大多数人并没有亲眼目睹,却是都感受到了那肃杀的氛围。

    经此之后,京城之内,再也看不到一个游荡的军汉了,连那些赌坊娼寮的生意都差了不少。

    有人夸着徐太师手段高明,整军有方。

    自然也有人说着徐太师心狠手辣,枉顾人命。

    但是每日城外大营震天的操练之声,提醒着所有人,徐太师整军之法,见效显著。

    冬天,也来了。北方胡地,千里飘雪,百草枯黄,牧人南迁,牛羊入圈。

    汴京城里,枢密院中,所有人都忙碌不止,每一道公文都反复去看。

    这个时候,徐小刀,入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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