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一样的,一被气得狠了,说出的话就不过脑子,什么话难听,嘴巴自主就寻着那字眼,声音就往那浑话上落,连成一句句诛心之言,直直从嘴里往外飘,好似这样便能好受些。

    实则不然,都是双面刃,剜得两人心头都不好受,虞昭是被冤枉的那个,平白遭受楚子凯这样无情的言语之辱,更是悲怒交加,堵着一口气,费尽全力要挣脱他的怀抱。

    动作大得不留余地,楚子凯只顾着生气,没想到虞昭会如此决绝,手一时不防,没抱住,竟让虞昭直直落在地上。

    手肘先触地,纵然地面让绒毯松软,高高落下,骨骼与地面碰撞的声音还是有些大,砸得楚子凯心顿时慌乱。

    也确实是疼的,一霎那,那酥麻刺痛感从手肘蔓延,顿时疼得虞昭面色苍白,生理泪水止不住。

    楚子凯大惊失色,生怕把人摔坏了,再顾不上计较什么了,连忙将虞昭抱起放在床上,急切撕了她的外衣查看,手肘上果然一片青紫。

    此时在气头上,楚子凯心疼,却说不出软话,只迅速出去拿了药酒回来,倒在手里手法柔和给她揉着。

    药酒涂在臂上,热乎乎的,可要散淤,就得稍用点力,楚子凯试着压了压,虞昭明显察觉到疼痛不减半分,还愈来愈烈,那疼痛如同最后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让虞昭满心委屈终于兜不住,泪水流出来,便停不下。

    楚子凯看她这样子,只以为这一下摔得狠了,愧疚极了,担忧大过先前的怒火,端不住架子,柔声问道:“手疼得厉害是吗?昭昭忍忍,不散开这青紫明日会更疼,我着人去请御医来……”

    “你走……”

    虞昭呜呜咽咽,哑着嗓子,只发出这两个字,固执将手从楚子凯手里抽回,爬到床角缩着,埋头不想再理他。

    自知大事不妙,楚子凯全然抛却先前那咄咄逼人气势,放软态度认错道歉,可无论怎么哄,虞昭都不原转过身子来,摆明了态度,不愿再看楚子凯一眼。

    劝了好久劝不动,楚子凯颓然收手,吩咐人传御医后,失落感挫败感全数涌上,垂头丧气坐在一旁,不发一言。

    这时候,外面冯安的声音传来。“陛下,该去军营主事了。”

    没有明说什么事,楚子凯便知道,是耶格岐押送到了,想起方才虞昭面对自己时那抗拒的态度,越发对此人恨得牙痒痒。

    因爱极了虞昭,从来不舍的真正怪她什么,所以楚子凯面对虞昭与耶格岐二人发生的种种事情,选择性的将一切过错归于耶格岐身上,暗中咬牙誓要出了这口恶气。

    临走之前,楚子凯还是耐着性子忍着情绪爬上床,凑过去在虞昭耳边轻声道:“昭昭,不气了好不好?我要先去处理事情,待会御医过来给看伤时要听话,还有,记得起来用膳,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见她依旧闭眼埋头,不答应自己的话,楚子凯难过更甚,无奈轻叹一声下床,悄声嘱咐着宫人们看顾好,吩咐冯安打点着准备出行宫去城郊。

    楚子凯从来都不是个在意外貌之人,当然,他天生气宇轩昂是所有人都承认的,不过近来在虞昭这饱受打击,有些不自信了。

    任谁都不想在情敌面前失了气势,所以楚子凯上车往城郊去前,还特意换上正装。一身龙纹昭显威严,脸上冷意丝毫不掩,眼神凌厉杀气腾腾,吓得一众随从不敢抬头看一眼。

    寒雨未停,配上楚子凯冷若冰霜的面庞,更让人生了错觉,一股股寒风从背后刮过,分明是暖春三月天,冷若腊月苦寒冬。

    春风十里,却没有本该有的一丝暖意,吹得雨丝也冰凉如霜,微微斜飘,将营帐门前的帷幕湿透了,这样潮湿阴冷的天气,在西番确实少见。

    耶格岐坐在帐中,听着滴答雨声,有些不适应,心头忧郁更甚,压得他心中发闷喘不过气来,忍不住掀开帷幕走至雨中。

    细雨绵密如针,微凉落在身上,穿透皮肉直达心底,耶格岐衣物都被淋地半湿,却不愿躲,仿佛这样便能镇痛。

    他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是今日南荣卫骁特地托人传来的请罪书。长篇大论,除了认罪便是请求,归根结底不过四字——息事宁人。

    所谓息事,不过就是让耶格岐主动放弃与虞昭的婚约,从此斩断与她的姻缘,任由她会楚子凯身边,便可将楚军在叶城挑起的事端息下,避免一场必败的烽火燃起。

    而所谓宁人,耶格岐心中思量许久,不管怎么算,都只能是单方面的,虞昭只有一个,不能让楚子凯耶格岐同时拥有,一边放手,一边便不得安宁。

    两人都觉难以割舍不愿放手,最终总有一个要受委屈。所有人皆知,想要拥有至权的天子做出让步,实在难如登天。

    世人皆醒他独醉,耶格岐只身入楚营后,西番大楚两边派来的说客络绎不绝,却一直没能让他清醒过来,松口说出放手二字。

    今日得了南荣卫骁传来的信,耶格岐这才得知,虞昭已经被带离了西番,心中担忧。一听到要赶赴洛原亲会天子时,不顾西番使臣劝阻,没有一丝犹豫毅然前往,更是让人觉得失了理智。

    独自等候多时,煎熬差不多要将他耐心磨灭时,终于遥遥听见天子驾临的声音传来。

    耶格岐立身而待,进来的却是冯运,还算恭敬地行礼邀请道:“王太子,陛下已在主帐恭候了,还请快过去,若迟了会失了礼数可就不好了。”

    尊卑有别,现实便是如此。无端破关发兵挑事,押送他国太子入军营,强抢他国贵女入楚。种种蛮横事情,只要是稳坐龙椅上那人干的,那就算不得无礼。

    如今亲临,耶格岐耽搁一秒钟便是失了礼数了。可纵然如此不公,也无可奈何,至权就是这般,没有道理,胜有道理。

    万般无奈涌上心头,耶格岐冷笑一声,双拳紧握,带着决心,阔步跟着冯运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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